彼岸花篇12

　　镌刻在血脉中的声音，让少年空茫死寂的凤眸现出一抹微光，他缓缓抬起猩红的眼来，看向了艰难向他爬过来的小姑娘。

　　囡囡没有死！囡囡还活着！

　　她爬到他的面前，伸臂将他紧紧抱住

　　我明明已经舍弃了你，你为何还要朝我而来？

　　少年的泪汹涌而出，他摇着头，神情似悲似喜，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疯癫无状。

　　怀中的小姑娘痛苦的呜咽一声。

　　她知道，她和一野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亦或者，他们今生的缘分止于今日了……

　　他要怎么面对自己呢？看见自己就想到这些痛苦的画面，他还未满十六岁，他要怎么承受这些呢？

　　沈玉秀泪流不止，她就要失去她的一野了……

　　胡玉兰推开王海朗，跌跌撞撞的朝着两个孩子跑去，角落里捂着心口的黑衣男子，用尽最后一丝余力拿起手边的枪，枪口对准哭的伤心欲绝的女人，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

　　顾衡震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陌生男人抱着自己的妻子倒在了地上，男人将妻子紧紧护在怀中，他的身下晕染出一朵朵瑰丽的花儿。

　　胡玉兰抱着王海朗，她的掌心死死的按在男人的心口，依然堵不住那些热烫的鲜血。

　　她哭喊着摇头

　　“海朗哥哥，不…………”

　　王海朗听见那声日思夜想的海朗哥哥，苍白的唇勾起一抹笑来，像极了少年时代的阳光温柔。

　　他咽下口中的血水，笑着说

　　“小兰花，我终于，终于也能靠着自己，保护你和你的爱人一次了……”

　　哪怕是付出性命，他也在所不惜的！

　　胡玉兰的泪落在王海朗的脸上，她哭道

　　“海朗哥哥，我从未怪过你……”

　　他闭了闭眼，轻声笑叹

　　“我知，我都知道的，这只是我自己的执念罢了”

　　他在最没有能力的时候，遇上了想要守护一生的姑娘，只感叹命运弄人，今生能死在小兰花的怀中，能够为她而死，能够换来她的一滴泪，他的人生，终归不是那么遗憾了。

　　他转而看向蹲在身旁的顾衡，他攥紧他的手，望着他的眼，在生命消亡的最后一刻，说

　　“二爷的画像就在我的书房中，他是缅北漕帮的幕后老大，如今藏匿在大洋彼岸，他不死，你顾家将永无宁日，他此番目的，不为杀人，意在诛心，他一直监视着你，你务必要杀了他，这期间，要让他知晓他今日的行动起到了效果，否则，他必不会善罢甘休，忍一时，换你妻儿一生安康……”

　　男人最后的最后，又看向场中近乎疯癫的少年……

　　真像一面镜子啊，他恍惚看到了少年时代的自己。

　　不同的是，自己当时选择了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他堕落成魔，十恶不赦，坏事做尽，哪怕人生再有重来的机会，他都不配喜欢小兰花了。

　　那么这个男孩呢？

　　他的未来又在何处？

　　还是希望他能好好的，因为他是小兰花的儿子！

　　因为，那个有趣可爱，一腔孤勇的小姑娘

　　是真的，在用生命来爱着他。

　　好想，能有一个人来爱自己啊……

　　男人慢慢合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眼，在他心爱的小兰花怀中没了生息，胡玉兰抱着男人，忆起年少时，她说她想吃石榴，男人次日就给她送来两只红彤彤的石榴，那是北城的冬日啊，她不知道他哪里买来的石榴……

　　顾衡含泪看着自己恸哭不止的妻子，她哭着说

　　“海朗哥哥，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啊……”

　　顾衡眸中现出一抹痛色，

　　他流着泪，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儿子和早已经视作女儿的小秀秀身上，看她被鲜血染透的裙子，视线逡巡过场中的一道道刑具，每一道刑具上都有血色……

　　听着自己的儿子，刺耳尖锐的笑声混着那些泪水，他仿佛看到了少年那颗被撕成碎片，再也拼凑不齐的心，他的心便也跟着狠狠疼了起来。

　　负罪感铺天盖地席卷全身……

　　男人踉跄后退两步，沉痛的闭上双眼……

　　北城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干部病房里，自那日过去已有七天，沈玉秀一直养在这里，出了这样的事儿，顾衡想着通知沈家父母，不日亲自登门谢罪。

　　却让沈玉秀出声拦下，她还活的好好的，这些伤亦都是些皮外伤，给些时间将养着就能痊愈，无需惊动阿爸阿妈和阿婆。

　　顾衡犹豫着，点头应下。

　　胡玉兰住在沈玉秀的隔壁养胎，那日回来就见了红，被顾衡搂在怀中大哭一场便再不流一滴泪，每日遵医嘱卧床乖乖吃饭睡觉，抚着自己已经隆起的小腹。

　　一遍遍念道

　　这两个孩子，是小秀秀拿命换来的……

　　她要好好的把他们生下来，养育成人！

　　顾一野一直陪在沈玉秀的身边，他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喝一口水都要尝尝冷热，她双膝受伤，他便背着她去洗手间，每晚睡前都要端来热水替她擦洗身子，只每每擦到双膝和双手时，总要恍惚一阵。

　　七天七夜，他没有和沈玉秀说过一句话。

　　夜里只是跪在她的床边盯着她的睡颜直到天亮。

　　他再不和她做那些亲密的举止了。

　　沈玉秀其实也没有睡，

　　她在清晰的感知着，

　　她的少年，

　　正在慢慢的离她而去……

而她，无能为力将他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