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痛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子体依旧没有要娩出的迹象。
再这样下去,小夭怕是只有力竭油枯。
陪在姐姐身边的阿念着急得流泪,想把自己的灵力渡给小夭,以求缓解小夭的万般痛苦。
不料她刚一运功,本就痛得面色惨白的小夭便立马惨叫着吐了一口血。
阿念急忙收手,并手忙脚乱地一边用帕子替姐姐擦净血渍,一边为小夭搓热冰凉的手。
此刻,小夭体内两种相克的血气正你死我活地厮杀着,若是强行输入纯正的神族灵力,无疑是抱薪救火。
薪不尽,则火不灭。
阿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鲁莽可能会加重姐姐的痛苦,心里的内疚便更加颤抖了双手。
“相柳,九命,九头怪,你回来,别走啊.....”小夭已经痛得开始说胡话了。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美丽的梦。
梦见相柳化身防风邶,带她逛遍轵浥城里大大小小的美食酒铺,认真教导她几十年箭术,假托他人之名,送给她一副打造了35年的绝世良弓。
接着,防风邶宣告她出师了,两个人心不在焉地多玩了半日后,相柳送她回去,她目送他一点点没入灯火里的黑暗深处。
刹那间,小夭使劲拉开沉重的大门,逆着人潮人海,拼命向他追去。
她跑啊跑啊,追啊追啊,跑得精疲力竭,追得神识分离,就在她将要力竭而死时,一道悲切的呼唤闯了进来。
“姐姐,你不要吓我,求你醒过来看看我。”
做我的人,听我差遣。
“求你不要吓我!”
若违此誓,凡你所喜,都将成痛,凡你所乐,都将成苦。
“孩子就要出来了!”
前推后走,架箭从容,拈弓得法,弓满式成。
“姐姐!坚持住!”
有的岛屿美如幻境,有的岛屿寸草不生。
“坚持住,坚持住!”
你最想和谁相伴一生?
“还差一口气,姐姐使劲儿啊!”
小夭,从今以后,我再不能守护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愿你一世安乐无忧!
“出来了出来了,姐姐你做到了,你挺过来了!”
随着这声尖叫欢呼,叫嚣了三天三夜的剧痛便都消散在乾坤里,只剩下万籁俱静的无边沉默。
小夭只觉得疲累不堪,都没力气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便沉沉睡去。
她需要好好睡一觉了,等她睡醒了再慢慢研究多头孩子的喂饭问题。
这一觉,小夭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久到她想从此睡过一生。
可一想到她刚出生的孩子,就立马挣扎着意图醒来。
猛然间,小夭觉得身上被什么物件重重一压,让她不由得皱起眉头,缓缓睁开眼眸。
她下意识挡住屋内刺眼的阳光。一团白色的身影使她骤然失神。
直到意识到眼前这个不过是一个不认识的两三百岁稚童,小夭才不加掩饰地闪过失望的目光。
白衣稚童本就怯生生地看着小夭,一捕捉到她从期待到了无的眼神转变,还以为是刚才自己的调皮吵醒了娘亲,惹得娘亲不高兴了。
一想到娘亲会不喜欢捣蛋鬼,可能还生了好大的气,他就忍不住放声大哭。
“呜呜呜呜,小九不是故意吵醒娘亲的,不要生小九的气,小九乖乖,嗷嗷嗷嗷~”
稚童哭得那叫一个销人心魂,听着他哭,小夭的心肝也揪到了一起。
她刚想过去安慰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就看见稚童现形成一条巴掌大小的九头小蛇。
小蛇通体雪白,9个头仍在比赛哭泣。
左边3只头笔直地呜咽,中间3只头伏地痛哭,右边三只头哭得蛇身乱蹿,头头相撞。
眼看着那几个小头就要把自己撞晕,小夭连忙上前去,把它轻轻抱在怀里,一个头一个头地抚摸过去。
得到娘亲安抚的小蛇渐渐变得乖顺起来,它们圆圆的小头依次对小夭展开大大的微笑。
小夭忍不住对第一个笑的小头轻轻爱抚,竟没想到其他八个头生了争宠的心,也使劲把自己靠近娘亲的掌心。
第九个头实在挤不过前面8个显眼包,它生气地远离了些,假装歪着不去看,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亲娘。
小夭忍住笑,特意伸手安抚了它,这小傲娇简直和他爹爹一模一样。
“你这么快就能化人形呀,不愧是妖王之后,潜质就是不一样。”小夭得意道。
“当然了,它每天把万年玉髓当水喝,归墟水晶当饭吃,一百年了,这妖都快变成仙了。”烈阳一边从门外来,一边调侃道。
小夭惊住,一百年?她居然睡了一百年!那这条小蛇听不到娘亲在耳边聒噪,在这清净的玉山岂不是就要成了哑巴?
一颗心刚要悬起,才想到刚才儿子说话没毛病。
烈阳说她生产时亏虚太大,一条命愣是去了大半条,这才昏睡了一百年。
小九刚出生时是一枚蛋,玉山中只有烈阳是从蛋里孵化,所以照顾蛇宝宝的重担就落在了他身上。
80年前,小九破壳而出,20年前,它修成人形,不过还不太稳定,只有月圆之夜后的三天,他才能维持住人形,还得慢慢修炼。
小夭跪下,感谢烈阳对孩子的养育之恩,小九也化成人形,给琅鸟叔叔磕了头。
为了隐藏小九是相柳血脉这件事,小夭特意求了王母,将自己体内的驻颜花转封到孩子身上。
把小九的真身障眼成九尾狐,人形模样也隐去酷似相柳的外表,刻意仿照涂山禛的容貌,正式起名涂山诚。
小夭灵力低微实在是个隐患,就算箭术高超,也因灵力受限只能射3箭,要想保护自己和小九根本不够。
毕竟他们母子俩,都是世俗意义上的魔头之后。
再有三位帝王的保护,再有左耳和苗圃跟在身边,也总会有挂单的危机。
因此,小夭又带着小九在玉山修炼了100年。
当她能一次性射出30支箭,灵力足以抗衡两三个高手,而小九也能稳定化形时,母子俩便迫不及待地下山去了。
小夭已经知道大肚笑娃娃是相柳送的,看着小九爱不释手地捧着爹爹留给他的唯一东西,她总会有一丝恍惚。
两百多年了,她从未忘了他,反而越是沉淀时光,越是能保留他们之间最纯粹的甜蜜回忆。
而那些口是心非的互相伤害,立场桎梏的无能为力,早已是烟消云散。
即使这份感情里,两分甜掺着八分苦,小夭也甘之如饴。
她在轵浥城里开了一家医馆,把小九送进一家私塾念书。日子过得平淡圆满。
直到孟春之月的最后一天,小九捂着流血的鼻子,哭着跑回家,说阿喜的父亲欺负他,他打不过人家,小夭这才觉得生活又起了波澜。
她气势汹汹地带着小九去找挑事的主,却意外地发现阿喜的父亲,是阔别两百多年不见的故人。
即使对面那人完全是另一副面容,即使情人蛊已解,小夭的直觉还是告诉她:
眼前这个把另一个孩子护在身后,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眼神震慑着他们母子的人,就是小九的爹爹。那只孤傲的九头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