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薄情深情（一）

　　姜千潮看着朱红鱼，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很惊讶，但惊讶过后的是高兴和苦涩，这两种感觉交融在一起，令他一阵烦躁。他努力静下心来，道：“好，我不说了。”但朱红鱼始终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把手中的刀放下。姜千潮同样也静静地看着朱红鱼，就这样，两人对视了很久，朱红鱼才慢慢地把刀放下。之后两人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终于，朱红鱼打破了沉默，她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次，我不会听你的。如果我们还有以后，那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姜千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并没有回答朱红鱼。朱红鱼继续道：“我记得小时候父皇经常给我讲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到如今我都还记得。”朱红鱼眼神有些散了，她想起了从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些她还是当朝公主而不是亡国公主的日子。“父皇那时候说，有一天，一只狐狸掉入了一口井里，无论它怎么爬都无法爬上去。但它运气很好，它遇到了一只好心的山羊，它向山羊求救，但山羊用尽了所有方法都无法把它救上来。终于，那只狐狸对山羊道：‘你先下来，我踩着你的肩头上去，之后以我的聪明，一定能够把你救上来’。那只山羊一听，觉得有道理，就照做了，但狐狸上去之后却抛弃了那只山羊。父皇说，如果有一天，我如果也这么的遇到了一只‘山羊’，一定要踩着它的肩膀上去。”朱红鱼停了停，她有些想哭了，可她强迫着自己继续说，她道：“父皇给我说了很多次这个故事，他还说，生于皇室，单纯便是一种罪。而如今，你便是那只‘山羊’，我就是那只‘狐狸’。可父皇却没有告诉我，万一那只‘狐狸’爱上了那只‘山羊’了，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当时你为什么救我，可我却知道，如今，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我不愿意做那只狐狸，更不愿意让你去做那只山羊。你为了什么救我，我不知道，却也不愿意去知道。我只知道你对我很好，好到让我彻底地爱上了你，从那时开始，我只是想着你对我的好，从不去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那时我不去想，如今更不会去想。”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哽咽道：“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所以，我不会去做那只狐狸。这一路走过来，这么多的危险，我们都走过来了。答应我，这次，我们也一定会走过去的。”姜千潮看着哭到不能自已的她，他不说话，他轻轻地擦去朱红鱼的泪水，轻轻地抱住了她，道：“好，我们一起走过去。”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傻，要陪着他去死，可是，或许，这便是喜欢吧。为一个人，可以放弃一切，这便是喜欢。他不是很懂，但他想：“我不会让你死的，哪怕和我一起，也不可以。如果你真的要死，也只能死在我之后。”

　　夜深了。向山洞外看去，只能看到一些树的影子在风中摇晃。月光照进了山洞，照在了熟睡的朱红鱼脸上，姜千潮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朱红鱼的脸，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她的脸。朱红鱼的脸有一些发白，呼吸也有一些急促，看来是梦到了什么。姜千潮看着她，他捉起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上。握着她的手，即便是秋将尽冬将近的时节，也能在她手上感到暖意。这同样也是姜千潮第一次这么认真去握她的手。

　　姜千潮再去看朱红鱼的脸，发现有些红白起伏了，呼吸也比之前稍微急促了一些。他想了想，从朱红鱼的手心输了一道内力进去，他想让朱红鱼这一觉能睡得稳一些。朱红鱼接受了他的内力，确实也睡得安稳一些了。可是此时姜千潮却感到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喷洒在那有月光照着的山洞口。

　　姜千潮放下朱红鱼的手，他静坐运气，可是韩峥留在他身上的那道内力却如那滚雪球一样，他越是运气，那道内力便却强。姜千潮不相信自己无法化掉这道内力，他用了各种办法，可每次那道内力被化得差不多的时候，却又如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他想起了一条关于韩峥的传闻。相传韩峥出道那年，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江湖后辈，可却于一年后功力大涨，名扬江湖。有人说他用邪门功夫吸收了他师姐的功力。姜千潮也是在听到韩峥自我介绍时才想起这个的，但他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可这时他信了，因为，韩峥的那道内力，确实是在吸收他的内力。

　　今日，听了朱红鱼的一番话，他本打算同她一起去往辽境，他想，自己或许可以用一些强硬的方法化掉那道内力，那样应该不会花去多少时间。那时想必自己的功力或许会有所下降，但应该足以保护她了。可是现在……姜千潮摇了摇头，再这么下去，这身功力便彻底没了。若是在他功力全盛之时，或许他还能有办法化解，可是如今……姜千潮看向了熟睡的朱红鱼，他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决定把这一身功力传给朱红鱼。姜千潮也更加肯定铜刺不会放过他们，至少韩峥不会。因为这里有些可以让他少苦修几十年和少奋斗几十年的朱红鱼。

　　很快他就把所有的功力传给了朱红鱼，朱红鱼浑然不觉自己吸收了姜千潮所有的功力，反倒是吸收了姜千潮的所有功力后，睡得更加安稳了。姜千潮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二十多年夜以继日的苦修，却在一夜之间没了，又如何能不苦。不过姜千潮转念一想，这样，或许她能够更安全的到达辽国了。姜千潮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朱红鱼，他心想：“也许永远也不会再看到这张脸了。”他突然感觉这句话有一些熟悉，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只是感觉到一阵悲哀，他低声在朱红鱼耳边道：“终究，还是骗了你。”朱红鱼仿佛听到了这话似的，翻了一个身，但只是仿佛。姜千潮狠下了心，不再去看她，他留下了自己生平所学和一封信，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便舍不得走了。他不想让朱红鱼看到他再也握不起剑，而且还需要她来保护的样子。这是他身为天下第一剑客的骄傲，这也是他最后的骄傲了。只是，如今的他，身受重伤而功力又尽失，不比一个废人强上多少。

　　朱红鱼感到自己睡得很舒服，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驱走了一些寒意，同样，也照醒了她。她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却没有看到姜千潮。她想，也许姜千潮就在外面吧。她想叫一声姜千潮，却发现自己好像开不了口，以前自己都是叫他“喂”的。可是如今，两人的关系有了变化，却不知该叫什么好了。朱红鱼觉得叫姜千潮的名字很别扭，可连名带姓的叫他，好像又有一些陌生了。至于什么“阿千阿潮”的，她倒是没有想过。朱红鱼想了想，还是朝洞外叫了一声“喂”。不过之后她就觉得自己傻了，姜千潮都受伤了，伤得那么重，而且现在应该是自己照顾他，怎么自己就睡着了呢。她很快地站了起来，想出去把姜千潮拉回来休息。可是她刚站起来，却看到不远处的地上留下了一本书和一封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血书，那是用一张布写的，朱红鱼可以清楚地看到血的颜色透过了那张布。而洞口处，有一些干得差不多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