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扶苏一辈子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只怕他一死,大秦的天下就要被豺狼虎豹瓜分干净。
“扶苏哥哥做得不好,不是还是父皇吗?可以慢慢教的。”秋瞳故作不知的伤口上撒盐,“父皇正值壮年,还有许多时间。”
时间。嬴政眸光暗沉,他最缺的便是时间,数十年如一日的殚精竭虑已经淘干了他的心力,就算太医不说,他也很清楚自己时日无多,若不能早一点让扶苏磨砺出来,单凭蒙氏一门,章邯与秋瞳,很难面对帝国内外忧困。
他活着,便是一种震慑,一种象征,他一死,只怕帝国军心涣散,一切都会变得很糟糕。
看他沉默的垂眸,秋瞳心里一酸。气他,所以时不时想刺痛他,可真那么做了,她却比他还难过,心里酸得快要流泪。他总是这样,好的坏的都不肯让别人分担,亲近如她,都要通过别人知道他的隐秘。
秋瞳鼓起勇气再伸手,可还未碰到,他便已起身避过她的手,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自己空荡的手掌,秋瞳眨了眨眼,用力压下汹涌的泪意。
“明日就要启程,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愿碰她,连关心的话语也变得毫无温度,秋瞳咬了咬唇,哽咽的应了一声,起身微微一福,便转身,走了好远也没有听见祈盼的声音,到门口,她实在忍不住的回头望去。
可是……
没有往日的温柔目送,只有一个遥远到难以接近的背影,秋瞳眼眶一热,眼中落下两颗晶莹泪珠,吸吸鼻子,秋瞳用手背擦去眼泪,再无停留。
桑海位于齐鲁海滨,被称为儒家圣地,闻名天下的小圣贤庄便坐落于此。
再次来到桑海的秋瞳,当天夜里就带着黎云夜访小圣贤庄。
颜路正秉烛夜读。
照明的灯火摇曳了一下,他眼睛动了动,抬起头,便瞧见了帘子后面的人影。
玲珑有致的剪影,长发与裙摆无声翩翩,
他站起身,朝另一边屏风后的床榻看了一眼,才看向她,嗓音一如往昔温润,“你来了。”
纵使不请自来,星夜造访,君子温雅,仍不见半分不快,反而染着三分浅笑,“谷雨正睡着。”
她来这里,他觉得唯一的理由便是孩子。
秋瞳指尖撩开帘子,提起脚步走向他,坚硬的军靴落在木制地板上,脚步声略有沉重。
“我是来找你的。”看了一眼屏风,目光好似能透过屏风看到床上睡梦香甜的颜稷,秋瞳眸光一软,走到他适才看书的地方坐下,翻阅桌上书籍。
‘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指尖滑过书册,秋瞳轻讽勾唇,“若世人皆如你,国家社稷,当何等平和清明?”
颜路在她对面跪坐,轻声回答,“若是如此,世间岂非无趣至极。”
他知道,她向来不喜欢他淡然无争的处世为人。
秋瞳眼睫微颤,垂眉不言。
静看她许久,颜路无声一叹,开解道,“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何必太过执着,徒生苦恼?”从看到颜稷的第一眼,他就明白这个孩子身上背负着的沉重命运枷锁。
而亲手戴上这个枷锁的人就是这个他怎么也不忍心苛责的人。
骂醒她?他做不到,阻止她,他亦有心无力。
“朝闻道,夕死可矣。”秋瞳勾起胸前垂下的一缕长发缠绕于指尖,眸光暗沉却依旧坚定,“他心之所往,我之所向。……他指尖所指,便是我剑锋所至。为了他,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