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常想，那段荒谬的枉然不应在我的梦里扎根，让现实与幻想无法共振。如果想象是一本华章，将虚实连通补缀，那么放弃也是一种新生的开始。

傅先生曾对我说:“悲，本就是心上一非，非己，非爱，非欢，非求之，非得之，非望之，非荒芜之春生，非凉秋之盛会，非残夜之既白。”

他抿了一口茶，望着窗外久久出神。

世间的悲喜并不苟同，我们每个人对爱情的执着，对忠贞的追求，仿佛一纸空文。

从轻描淡写到浓墨重笔。

但生活的华丽并不需要辞藻堆积，心中的文字也早已在笔下恒生枝节。

现在其实说什么都挺容易的，“我喜欢你”可以是说谎的前奏。但青春的暗恋就像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他可以忽略损失成本，懂得及时止损。

以前的书信很慢，车马很慢，一生也只能爱一个人。

傅初霁毕业前塞给我一封信，他在收尾写道“万语难尽涩于口，祁尔繁芜胜常春”。当初懵懂无知，也没有深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认为是一句普通祝福语草草作罢了。

“沈知文，给你的。”傅初霁眉眼稍弯，笑得肆意张扬，仿佛春日的第一缕阳光。

我有些无措地接过他递来的粉红色信封，神色窘迫道“哪个系的学妹给的？以后不要再拿给我了，我不收情书。”

许是我的决绝吓到他了，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我笑着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摸了摸他的头。

傅初霁是我临床的舍友，第一次认识他是在学校篮球社的比赛上。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久而久之我也对他产生了依赖。

"这是我给你的。”他红着脸，因为出于害羞又扭捏地补偿道，“毕业信，毕竟当了三年的好兄弟嘛。”

我点了点头，顺手接下了我名义上收的第一封情书。

"好兄弟”，我轻笑一声。在心里暗自感叹道，像傅初霁这样笔直死板的人怎么可能会开窍。

我喜欢有意无意地撩拨他，但这招对他来说貌似并不管用。就这样，三年下来，才换来这一封“离别信”。

在我的故事里，他每时每刻都在铺陈我的破碎，弥补我的过去。像太阳一样，贸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父亲过世的十年里，每一天我都在告诉自己，或许有的时候不要过于悲观，明亮的眼睛要观赏景色万千，清澈的灵魂应感受华灯初上，而非残叶霜华，孤舟南下。

人与人之间羁绊，就像是织毛衣，只要轻轻一扯，一切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那年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傅初霁，只有他不知道。我将这份喜欢藏在心里，烂在肚子里。因为我知道，像我这样深陷泥潭的人配不上他逆光而来的美好。

“我喜欢你。”傅初霁蓦然说道。

可能是那天的风太大，扎得我耳朵生疼，心也跟随着疼起来。

我跟他相隔毫厘，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陡然将我打回原形。在面对郑重其事的告白，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生怯地露齿一笑，转过头去问他刚刚说了什么，自己没太听清。

大抵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拒绝了。

对方明白我的意思后，抿唇微笑着，连忙摆手道“没事。”

我常常觉得，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只要能够远远地看一眼，也是满足。

小时候看电视，觉得男女主矛盾太小，只要一方开口解释就能够解决。但现在，我终于明白所谓的难以启齿到底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去夜以继日地反复琢磨，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心里即使有万千思绪，等到真正见面的那一刻，都会化为乌有。

我的爱带着一份近乎耻辱的情绪，它左右我的思绪，恒定我的选择。

那一刻，我的预演连带所有复杂的感情都被一并扼杀在可悲可泣的世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