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猫——（下）

出租车逐渐驶向目的地，在弄堂口停下。夏慕白突然从回忆中惊醒，他看了一眼弄堂，低头用手机扫下了座位后的微信二维码。

弄堂和记忆中的样子差别不大，熙熙攘攘的阳光透过枝叶撒在水泥铺的小路上。夏慕白边低头走路边想着:“很久没有见到奶奶了。”

到了家里，房门虚掩。夏慕白敲了敲门，走进里屋。妈妈在客厅坐着，表情很是麻木，她没有很多言语。只是在将衣服归还回夏慕白的手上后，平淡地说着:“如果不是我的未婚夫不想要你，我会养你的。”

夏慕白心中没有起伏，他不知道该把这句话定义为推脱责任，还是安慰。不过，好像……都不太重要。

他拿着一包衣服走出门，包裹不算很重，就和他在母亲心里的重量一样。或许包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轻，说不定呢。

走出门外，向着童年的乌托邦进发。夏慕白心中的愉悦随着距离的减短增长着，马上就能看见奶奶了，还有梧桐树和小猫，脚步不自觉变得轻盈起来。

“奶奶。”夏慕白刚踏入院子就迫不及待地呼唤着奶奶，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或许她在睡觉。”夏慕白的脚步变得安静，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屋子。

刚踏进屋子，夏慕白便看到了乌央乌央的一群人，穿着黑色服装在客厅里围着什么东西站着。

夏慕白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仿佛听到了奶奶的声音在呼唤着他，可放眼望去却没有看见奶奶的身影。

“把猫留在这里吧，让它自生自灭。”听见他们的交谈声，夏慕白心中愕然，挤进人群去观望他们围着的东西。

记忆中奶奶的脸出现在了夏慕白面前，只是这一次，他没法开心起来。

奶奶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苍白的脸上没有笑意，仿佛在责怪夏慕白这么久了，才来看她。她身边躺着的是年迈的白猫和她的一只杂色小猫。夏慕白目光呆滞，久久地凝望着奶奶，仿佛这样她就能突然醒来对夏慕白展开久违的笑容。

夏慕白伸手去抚摸奶奶的脸，感受那如山谷一般的纹理，只是这一次奶奶脸上的鲜花和她的生命一起枯萎了，并且再也无法迎来它们的春天。

“你是谁啊？”奶奶的儿子看见突然冒出的夏慕白，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

对啊，我是谁呢？

你的替代品。

夏慕白沉默了一阵，然后突然开口:“我是附近的邻居，这两只猫你们不要可以给我吗？”

“哦，可以。不过白猫已经死了，妈妈死的第三天它就死了，挺有灵性的一只动物。你可以将它拿去埋了。”奶奶的儿子很随意地笑着说，仿佛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夏慕白感到心中又沉重了几分。

“小白，死了？”夏慕白不敢相信地摸上了小白的身体，果然，和奶奶一样冰冷……

“让它和奶奶一起睡吧。”夏慕白弯腰将小奶猫抱起，说了声谢谢便不再停留。

奶奶真正的儿子的随意和冷漠让他很讨厌，他配不上奶奶的爱。

夏慕白坐在梧桐树下发着呆，他感受着梧桐树“唦唦”的呜咽，那是多么伤心，多么震耳欲聋。

一阵清风吹过，梧桐树飘落下了一片叶子蹭过了夏慕白的脸，才缓缓落在他的手上。

他知道，这是奶奶回来了。他紧握着有温度的梧桐树叶，深深感受着它的呼吸，泪水轻轻划过那早已失去稚嫩的脸颊，无声无息地掉落在梧桐树叶上。

小猫玩起了梧桐叶，它的动作吸引着夏慕白，让他停止哭泣。或许是奶奶不舍得他寂寞吧，特意派白猫留下了它的孩子，以另一种方式陪在了夏慕白身边。

夏慕白靠着梧桐树闭上了双眼，去感受着它呼吸的脉搏，梧桐树这个老朋友，不再哭泣而是说着些树的语言。夏慕白听懂了它说的话，那是些安慰自己的话语，是奶奶留给他的口信。

感受到了阳光照耀在脸上，夏慕白默默听着奶奶讲起了从前关于他的事情，笑着点了点头，像小时候那样回答着她:“记得，记得。”

只是这一次不同，奶奶认出了他。他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是夏慕白，是那个小时候天天找她玩的孩子。

这份爱是属于你的，我亲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