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以为你今晚会去看着远徵。”执刃房中，君寄雪和宫鸿羽两人相对而坐，宫鸿羽持黑子，君寄雪持白子，两人正在对弈。

“远徵已经大了，不必再事事由我跟着了。”说话间君寄雪毫不犹豫的落下一子。

“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远徵也从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变得能独自挑起徵宫的重担了，这些年来也辛苦你了。”宫鸿羽看着君寄雪说。

“执刃，当年我就曾说过，是连徵伯伯救了我的命，是宫门选择庇佑了我，所以我愿意为远徵和宫门付出一切。”君寄雪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很淡然。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曾问过自己，这些年过得辛苦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但是只要还有自己需要为之努力付出的存在，这份辛苦就是值得的。

“你总说远徵是个孩子，其实当初的你也不过是个孩子，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执刃殿找我时候的样子。”宫鸿羽的话将两人的思绪都带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无锋攻入宫门的第三天。

当时宫门的成年男子几乎全部战死，只剩身为执刃的宫鸿羽和商宫的宫流商。宫连徵身死之时，宫远徵才只有七岁，七岁的孩子懵懵懂懂之间就要被迫承担一宫的重任。

而此时的宫远徵只是呆呆的坐在父亲的灵堂之外，不哭不闹，不声不响。

“那个孩子是谁啊？”

“他啊，他就是徵宫的那个小怪物。”

“就是那个从来不跟人说话，只喜欢和虫子玩儿的那个小怪物？”

“是啊，他啊真是怪物，都没有心的，自己父亲死了都不哭。”

“就和虫子一样嘛，血都是冷的。”

“放肆！咳咳，你们身为宫门下人竟敢肆意妄为的议论自己的主人！咳咳！”君寄雪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本就是身体虚弱之时，但是宫连徵去世，徵宫没了主事人，君寄雪无法只得勉强起身打点徵宫上下事物。本来她只是想要过来接宫远徵回徵宫，没想到却听到了这番言论。

“我们……我们又没说什么。”两个下人对视一眼，皆不肯认错。

“那你的意思是我听错了？”君寄雪都快被他们气笑了。

“去把管事给我叫过来！”君寄雪绝不能放任其他人因为宫远徵年纪小，就如此轻慢宫远徵。

宫门的管事本来还有一堆的事情，过来后听到这件事便觉得是君寄雪大惊小怪，本来宫门很多的人就不喜欢宫远徵，这样的话也都不是第一次说了，但是管事是人精，面子情还需顾及，因此不痛不痒的罚了两人一月的月钱。

“辱骂主家只罚了一个月的月钱？管事还真是赏罚分明啊！”君寄雪讥讽的笑了笑。

看到君寄雪不依不饶的样子，管事也不耐烦了，毫不留情的顶了回去，“君小姐，你身为宫门的客人，还是留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吧，宫门的事物自有宫门的人操劳。”

“好好好！”听到管事如此说，君寄雪连说了三个好字，她知道今天这事一定不能善了，不然宫远徵和徵宫这一辈子都不能在宫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于是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去了执政殿。

执政殿里，执刃宫鸿羽和长老正在清算本次宫门的伤亡情况，以及之后一些事情的安排与打算，看到君寄雪闯了进来，大家都颇为惊讶。

君寄雪也不顾他人打量的目光，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冲执刃与长老们磕了一个头，口齿清晰的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寄雪虽是外人，可是连徵伯伯却是为宫门而死，他若是知道自己唯一的血脉被宫门之人如此轻视当是如何的伤心啊，还请执刃大人为我们徵宫做主！”君寄雪又是一拜，久久的俯在地上不肯起身。

看到君寄雪俯在地上瘦弱的身影，想想刚刚她进来时惨白的面容，宫鸿羽长叹一声，“唉！怪我，这些日子忙着宫门的事物，竟然都没有顾及远徵。”

宫鸿羽走到君寄雪身边，双手将她扶了起来，“孩子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着他便让人招来了刚刚的管事和两个下人，当场一人罚了二十鞭子，赶出了宫门，再不录用。接着他又让人晓喻宫门上下，从即日起宫远徵任徵宫宫主，宫门上下需得敬服。

“执刃我知道，远徵年纪小，大家不认可他是正常的，想要大家信服首先自己要具有实力。连徵伯伯走的早，徵宫许多事情远徵还没有学到，尤其是医药方面。”君寄雪顿了一下说“我听说月长老擅长医药，不知可否麻烦月长老代为教授远徵一段时间，等远徵能独立配药就够了。”

君寄雪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执刃和月长老的神色，见到二人皆无不虞之情便松了一口气。

“月长老你如何认为？”宫鸿羽看向身侧的月长老。

月长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远徵确实年纪还小，需要教导，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君寄雪一听开心极了，连忙行礼说道“多谢执刃！多谢月长老！”

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君寄雪微微一笑说“当年还是要多谢执刃和长老们。”

“都是宫门族人，何须说谢。再说，远徵这些年为宫门也立下了许多的功劳。”宫鸿羽顺势又放下一子。

月上中天，黑色的夜空尽显沉谧，仿佛能够隐藏一切的欲望。

“子羽那边应该已经行动了吧？”宫鸿羽望了一眼窗外。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行动了。”君寄雪平静的答道。

“无锋这次的事，你怎么看？”宫鸿羽语气平常，随意的就好像问今天天气如何一样。

“还能如何，人家既然把台子都给我们搭好了，我们要是不上去唱上一段，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心意。”君寄雪的回答也颇为漫不经心。

“哈哈哈！你呀你呀！我赢了！”“啪”的一声，宫鸿羽一子定乾坤。

“恭喜执刃，寄雪相信执刃会一直赢下去的。”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执刃，时间差不多了，我还要回徵宫等远徵回来，寄雪就不打扰执刃休息了。”君寄雪施施然的朝宫鸿羽行了个礼就要撤退，宫鸿羽抬手止住了她。

“等等，你把这个拿回去，先放在你那里吧。”君寄雪接过宫鸿羽递来的册子，虽然疑惑但并没有打开。

“打开看看。”听到宫鸿羽的话，君寄雪打开了册子，一目十行的读到了最后，君寄雪惊讶的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执刃……”宫鸿羽制止住了君寄雪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知道其实在你们眼里尚角更符合这少主的身份，当年我心疼唤羽失去父母，又看到孩子每天都努力的练武只为了给父母报仇，我一时不忍心便将这少主之位给了他。只是这几年来，唤羽行事越发的偏执，几次提出要动用无量流火来对付无锋，被我拒绝后，我发现他曾偷偷的潜入过后山去找寻无量流火的痕迹。若是有一天他当上执刃，怕是这天下都要遭受劫难了。”

“那执刃你为何不将这个亲自交给兄长呢？”

面对君寄雪的提问宫鸿羽不语，落寞的神情让君寄雪明白他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长辈，面对走上歧路的小辈这是他唯一能为他保存颜面的做法。如果宫唤羽不启动无量流火那他还会是下一任的宫门执刃，他一旦启动了无量流火就会被宫尚角与君寄雪两人联手逼迫下台。

宫鸿羽是在给他宫唤羽最后一次机会。

子时已过，本就幽静的旧尘山谷此时越发的安静甚至是孤寂。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团莹莹的烛火照亮了宫远徵脚下的路，也温暖了他那颗冰封的心。

从小到大，宫远徵从不害怕走夜路，因为他知道总会有一个人提着灯在路的尽头那里等着他，等着他长大，等着他回家。

“阿姐，这么晚了怎么不多穿一点儿。”宫远徵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君寄雪身边，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灯笼。

“披风很厚实，已经足够了。”君寄雪朝他微微一笑，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今晚可有受伤？”

“怎么会，宫子羽那个废物怎么可能伤的了我。阿姐，他竟然还跟我说自己是在做局，这个蠢货都不知道，自己其实都是一颗棋子，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呢，以为靠他那点儿小计俩就能抓到无锋。真想看看他明天知道真相的脸，一定特别好看！”宫远徵的脸上扬着天真的笑容，但是眼睛却闪烁着名为快意的光。

黑与白，光与暗，纯善与恶意交织出了一副名为宫远徵的画卷。

“你呀，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去休息！”君寄雪双手推他去房间里休息。

宫远徵只好乖乖照做，但是等到君寄雪屋子里熄灯之后，他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徵宫，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无锋啊，宫远徵一想到这个名字，身体便因为激动，忍不住的微微战栗。

宫远徵在黑暗中缓缓露出了一个乖张的微笑，真想知道无锋的刺客可以忍到自己第几杯毒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