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有点冷。
姜雪宁不知何故要与自己坐在这轿子里,秦安感觉的出来,她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脑海了不禁脑补了姜雪宁对自己说各种刻薄刁难的话语,贬低自己的身份,威胁加打击的命令自己离燕临远一点。
虽然在家中娇横惯了,可真在外一对一的时候,她有些怯了。
万一动手了,燕临必将偏向姜雪宁,倒是自己真无地自容了。
秦安紧绷着唇,眼眸时不时飘来飘去,就是不看她。
只闻,姜雪宁似乎轻叹了一口气,带着笑意般,“你别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时,她还是那个凤冠朝野的妖后。
她的眸子冷淡,却透着威严。
语气每每带着倦怠,不掺杂一丝感情,她像个上位者一般,睥睨天下,气息都与众不同。
秦安心脏紧缩,她要强的咬着嘴唇,“胡说,我天不怕地不怕,真动起手来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哈呵。”她笑了,“动手?你想到哪里去了。”
秦安顿时红了脸,她下意识的瞥向寂静的窗外,寻找那个身影。
可惜,那个少年实在一根筋,早早骑马在最前头,好不悠闲。
“你喜欢燕临,对吧?”
她的语气实在平静,真猜不透究竟怎么个意思。
秦安昂着头,破罐子破摔,“对。”
又道:“不过往后不会了。”
姜雪宁侧头,“为什么?”
这问题,秦安听到一愣。
她都这么识时务为俊杰,为何还那么刨根问底?
她愣愣的说了,“可能在你看来是我不知廉耻勾引了你心爱的男人,可那时我是全然不知情你与他的关系。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你们两个即使没有互相表达自己的心意,但是却深深的爱着对方,我又怎能强插一脚落得大家厌恶。”
果真,话本子看多了,连说的话都那么有戏剧性。
姜雪宁回过头,看不清双眸的瞬变,语气却很柔软,“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如天上的皎皎月光,出身寒门但一身的才华横溢,是我完全不能相匹之人。”
说到此处时,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嘲讽了几分,并在唇角扯出了一丝微笑,仿佛这样就能将心内某一种隐隐的涩意压下去。
秦安免不了好奇,“他是谁?长得俊俏的很吗?怎么比得了燕临?”
“你只是看上了燕临的皮囊吗?”
秦安一口否决,“当然不是,他浑身上下都很好,不论外在内在我都喜欢。”
“所以,他也是世上顶好的人,无人比得过。”姜雪宁笑的这才像如这个年纪般,纯粹轻快。
不知怎的,她有些心疼燕临了。
自己那么好的一个人,他都无动于衷,想必是真对姜雪宁喜欢的紧。
这么想着,心里所有的气都散了。
此后,她们无话。
秦安知道,姜雪宁是特意来和她解释清楚的。
他们将秦安送到了秦府门口,不想叨扰便离去了。
在此期间,燕临似乎有意避着自己,连个眼神都不曾给过,即使撞上了也立马躲开。
这副模样倒不像是在怄气。
姜雪宁在的时候,燕临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他都不曾发觉自己冷落了另外一个人。
或许有意,或许无意。
秦安不由多想。
看来自己是永远不会取代姜雪宁在燕临心中的分量。
不过,她愿等。
赌燕临不是一个狠心凉薄之人。
……
果不其然,她被爹爹下令关在府中,哪里也不让去,走哪侍女跟哪。
有过几次翻墙,均被小厮拦截。
其中,燕临和沈玠来看过她几次,带着好多她喜欢的小玩意和糕点。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也一天一天的冷了。
她的生辰到了。
府中比以往更加热闹,因为她是唯一的小姐,身份尊贵,京中不少人都想讨好她,毕竟是秦天辰最疼爱的女儿。
虽没有一官半职,但京都谁人不知秦天辰的名号,又与各个大人有着往来。
背后不知有多少靠山。
这天,秦安里衣穿着一件鲜亮的红色,外衣一身透色薄纱,大篇幅的绣着金线仙鹤的长裙,头戴镶嵌珍珠玛瑙攒珠步摇,虽然一眼繁琐,但整个人典雅华贵而又不失俏皮。
这一身一看秦老爷就费了不少心思,想必也价值不菲。
天一早,就随着爹娘一同在外迎客,贵客们送来的贺礼都要堆满整个院子了,府上挂满了红灯笼和红带子。
秦安笑的脸都要僵了,好不容易找个功夫开溜,还没喝上口热茶呢,又听见小芬的叫唤自己的声音。
“小姐,小姐,老爷叫你过去~”院子里回荡着她的声音。
秦安直接躺在草地上,“谁爱去谁去,反正我累了。”
她闭着眼,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突然光亮变得没那么刺眼。
她眯起眼,却看见了燕临一干人等。
他倾身抬手,“起来,地上脏。”
秦安晃了一下眼,她习惯的伸出手放在他的手掌上,感受着少年掌心炽热的温度,仿佛也能感受到他心底那一片炽烈,抬头目光则触到他真诚而满溢着笑意地眼眸,一时竟有种不敢直视之感。
身后,沈玠与姜雪宁也在笑着。
她起身后,小芬立马发现了这里聚集的几人,一眼就看见了人中间最亮彩夺目的小姐。
“小姐,你怎么跑这来了,小芬都要急死了。”
秦安难为情的垂下眸,“我又不会丢,真是大惊小怪。”
“可你会跑啊小姐,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可一定不能先离场。”小芬语气带着埋怨。
燕临开口,“好了,你先去和伯父说一声这丫头在我们身边,稍后就过去。”
小芬连忙点头,“好,那我去禀告。”
人一呲溜的跑没影了。
他们慢慢走,丝毫不着急。
经过水榭的亭子处,遥遥看见池塘中隐隐多线的锦鲤游动的水线,几位女客手中拿着老管家给的饲料,一点一点投放。
沈玠手背后,与燕临站在一块,“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燕临眼睛盯着前方,那抹最靓丽的风景线,秦安喋喋不休的对着姜雪宁说着什么,而姜雪宁根本插不上嘴只是温柔的听着画面,他唇角一勾,“你呢?”
明艳的少女回眸一笑,“他啊,一幅画。”
姜雪宁停下脚步,“画,什么画?”
燕临也是一脸诧异。
他看着她,挪不开眼。
秦安也是,她笑嘻嘻的,“是我的自画像,不过确实厉害,像是照镜子一样。”
只是,有些奇怪,令人惊艳之下更多的是在哪里见过这幅画,里面细腻的线条,娇艳的水墨,就连身后的背景,似乎不止一次见过。
可明明,她最不懂这些了。
画中自己明明是笑着的,可她却越看越伤心,甚至落了泪。这种感觉还是第一回,虽然陌生但冥冥之中有些深刻。
沈玠急了,“那是当然,这是宫里最好的画师了,专门为后宫里的娘娘和公主画像的了!”
燕临和姜雪宁神情一致,他们都皱起了眉,最先开口的是姜雪宁,“宫中画师那么容易请出来的吗?”
她上一世为皇后,若记得没错的话,宫中画师每一幅画都是有记录的,都要记入内侍宫的记录中。
而且会有备份,一副赠与画中主人,一副作为记录封存在宫中。
她当初要入宫选妃时,也是画了像被送到宫中,得太后与圣上心悦这才成功入了后宫之中。
想必燕临也是察觉了什么不对,他正欲说什么,被秦安打断了,“所以啊,沈玠你还蛮上心的,这份生辰贺礼我很喜欢。”
她满脸透着高兴,沈玠听了也是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呢,顿时挺着胸膛,“我就说,我的这份才是最好的。”
秦安回头,继续牵着姜雪宁的胳膊走,她道:“才不是呢。”
沈玠听了,连忙跑过去,“谁呀,谁能比我的还要令你满意?”
“燕临哥哥的。”
“可他还没送呢,你怎么知道?”
秦安俏皮做着鬼脸,“你管呢。”
她突然有些好奇了,立马到了他面前,手指搭在他的臂上,“燕临哥哥,你要送我什么呀?”
燕临一脸神秘的摇摇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秦安也是不着急,她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激动的蹦起来,“再过不久不是你的冠礼了?”
燕临表情一变,语气依旧,“嗯,怎么了?”
“我可以去勇毅侯府吗,我也想给你送贺礼。”
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期待某一天的发生,贺礼什么的一般她都是让管家去准备,不过燕临哥哥的一定要自己亲自挑选,要让他终身都难忘。
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千斟酌万斟酌也不该如何让是好。
冠礼一事极为重要,到时定国公府的薛氏和一些大人物也会来,都是一些难缠之人。
可是,他想在那特殊的日子见到她。
只叹今夕不比以往,现在的勇毅侯府酒如那清远伯府一般,无人在意,只怕随时会崩塌。
他不想秦安掺和冠礼,那里的人不小心得罪一个只怕是会掉脑袋的,如今的自己是保护不了她的。
“秦伯父知道吗?”
秦安摆手,“我也是突然想起的,还没说呢。”
燕临压下眸,“你应该先和伯父商量商量,到时再说。”
她一听,乐了。
反正爹爹也管不了自己,管他让不让的。
“好啊。”
他们一干人来到主堂,一些富家子弟在那一边吃着甜点一边交谈甚欢。
秦安一袭红衣实在惹眼,还在旁处那些人便注意到了那边,一小姐惊呼掩唇,“两位殿下也来了!”
贴身坐着的另一位,连忙扯一下她的衣角,眼神示意着什么。
几位公子甚至假意没看到。
他们眼神交汇的瞬间那心里的小心思都被燕临看的清楚,他明亮的眼眸又暗了下去。
沈玠与姜雪宁视线一眼,不由担心的看向燕临。
只有秦安还不知所谓,拉着燕临就往中心的无人的饭桌前走去,她一屁股坐在空位上,见燕临站着迟迟不落坐,她拽了拽他的衣角。
燕临看向四周,这才坐下。
那一桌的人瞬间都噤声了,眼神都好不奇怪。
沈玠刚好坐在燕临的前头,挡住他们的视线,“不是去秦老爷那吗?”
姜雪宁随即坐在燕临一旁出,稍稍担心的盯着燕临,而燕临也感觉到了,对她示以安心的眼神。
秦安咬着糕点道:“反正也是让我去招客的,还不如在这陪着你们,你们才最重要。”
身旁,燕临手握为拳放在桌前,一手喝着茶,他眉头稍稍一抬,戏谑道:“小心伯父又拿铁尺打你手心。”
沈玠高傲的姿态,“怎么,我们三人单拎一个哪个不是贵客,伯父又有什么理由责怪小秦丫头。”
姜雪宁无语的白了他一眼。
随后,那桌人默契的纷纷只是对沈玠打了招呼,随后便匆匆离开了。
秦安扭头,眼睛看着那些人的背影,“他们怎么跑了?”
姜雪宁轻声,“别管他们。”
她眼底闪过疑惑,转回头是真巧对上燕临的眼睛,他琥珀般灼亮的双眸此时暗了几分神采。
她想直接问,可深知燕临的性子,他是不会在这种场合说的,只会假装轻松点摇摇头。
没一小会,有个家仆来。
“小姐,老爷子和老夫人回来了。”
“还有你的朋友们。”
秦安站起来,兴奋的直晃手,“我不陪你们了,你们先喝茶。”
说完,急颠急颠的跟着家仆一块走了。
燕临只是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她那么活泼的表情忽然有些觉得刺眼。
“你想去便跟着去吧。”
姜雪宁看穿了他。
燕临一笑,看她,“不了,我想陪着宁宁你。”
今日,来的人众多。
府里的人忙的火燎急燎的,而秦安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招待客人啊,她忙的将自己的朋友们接到自己的小院里。
那里安静,空间足够大。
下人在这里也备好了酒席,就摆在院中间,能闻到花香草地的清新,还有膳食的美味。
秦安拉着庞雅、张希、卫生去看自己为他们准备的好东西,在自己闺房里翻箱倒柜的,一件件拿出来。
“你们看上了什么,尽管拿,都是我专门给你们买的。”她爽气的拍着胸脯。
这三个人也是毫不客气,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了哪那么装模作样啊。
其实也没买什么,就是置办了几件新衣裳,和小首饰,还有一些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卫生难为情的挠头,“你生辰,我们也准备不了什么好礼物,和这些东西比还真是拿不出手。”
他是一个男子,难免更多些不自在。
秦安捂嘴笑笑,“你们来了就是最好的生辰贺礼。”
他也笑了,“看来以后得经常来了。”
…………
玩了一遭,他们都累了。
那两个人精力充沛着呢,跑到外面野去了。
秦安趴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宴席一散,你们不能多留几日吗?”
庞雅心思比这几人都有细腻,她挽着秦安胳膊,“我们得读书,得帮着家里干活。”
她头一歪,靠在她身上,“书有什么好看的,不是很无趣吗?”
“书中自有一番天地,与其日复一日的过着枯燥的日子不如开拓自己的视野,走出大山,和你一样在京都过着一生。”
秦安有些深刻,爹娘和教书先生说过,人要有抱负这一生才不会太过潦草,即使艰辛也要努力顺着心中的方向一步一步去爬。
人的一生总归一直是在追寻着的。
刚好他们追寻的相反。
秦安紧握她的小小拳头,“当然了,我们五个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缺一不可。”
她也紧紧抱住她,“嗯,一定会的。”
高墙外,有人倚靠着身子,漫不经心的听着她们的对话,勾勒出一抹苦笑。
他莫名有种要落泪的感觉,难受到连呼吸都很压抑,却只能使劲的压在心底不能表现出来。
明明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明明从来不敢多想其他,可这一天真的要来临的时候,自己却想退缩一步。
从一开始,就错了。
若两国交战,他们就是敌人。
是输是赢,都不会是一个好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