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两清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时，张遮早已有不会得到答案的准备。

善谋人心的人，也都擅长隐藏自己，他们把自己的悲欢喜怒藏得死死的，生怕被人窥见了一点真心。

但出乎意料的，在长长的寂静后，楚明衣开口了。

楚明衣楚家有三位公子，五位小姐。可正经上了族谱的，却只有三位公子和四位小姐。

楚明衣我娘从前是楚家府上的粗使丫头，那位后院姬妾无数的楚老爷某日醉了酒，强行要了她，就有了我。

楚明衣正房夫人是个生不出孩子的，记在她名下的几个儿子女儿都是抱来的，她生平最恨的就是我娘这种生的出孩子的。

楚明衣楚家这地方，遍地都是小人，最会见风使舵、落井下石。

楚明衣我从前……日子过得不太好。

她仅用寥寥七个字便概括完全了自己的过去，好似浑不在意，但张遮却能清楚地看到她眼底彻骨的冷意。

楚明衣张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楚明衣所以后来我发誓，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楚明衣笑了。

楚明衣然后我做到了。

张遮不经想到几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后宫妃嫔相互依附抱团是常有之事，作为宫里母家势力最为低下的楚明衣，她理所当然是向势力最高的薛姝投诚，楚家也因此攀上了国公府这艘大船，行事放肆。

只可惜，假借虎威的狐狸终有一天会反噬自己。

没过多久，国公府就被查出一起大案，只是碍于种种原因，沈玠动不了国公府，楚家作为国公府可有可无的一个依附就被推了出来，当了替罪羊，充军流放，永不入京。

之后，许是心虚，又许是怜惜安抚楚明衣，宫里的楚妃就变成了楚贵妃，楚明衣也一声不吭地受了，半点没有为楚家求情的意思，只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敛芳殿。

有不少人暗中笑话楚明衣没骨气，楚家没福气。

如今看来，楚家的流放，却更像是楚明衣的步步算计。

张遮是个好人，好人看事总会心软。

若是别人知道了这件事，只会觉得楚明衣心狠手辣，身为子女竟连最基本的孝悌礼仪都不遵守。

但张遮却想，一个人的日子究竟要有多不好，有多难过，有多痛苦，才会爆发出那么强烈的恨意。

张遮想不到。

楚明衣也不愿说。

楚明衣小楚有些像我从前的一位故人。

其实哪是什么从前的故人。

她分明是看着小楚，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张遮也明白。

他在这里呆了大半年，知道些小楚的家境。他也不意外楚明衣会知道。

所以，她才会对小楚那般好。

楚明衣就当是你救了她的报酬。

楚明衣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对张遮的满腔杀意也好似在这一刻被随之放了下来。

楚明衣我与你两清了。

要么怎么说张遮头铁，旁人求之不得的事，他听了，却反而一脸严肃地拒绝了。

张遮救民水火，济世安邦当是每一位官员职责所在。

张遮既是本分，又怎言报酬。

张遮我与夫人不能两清，张遮欠夫人一命！

楚明衣要被气笑了，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

楚明衣你的命于我可没有半分用处。

楚明衣我奉劝张大人，日后还是少出现在本宫面前为好。否则，本宫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哪朝一日就后悔放过了张大人。

放完狠话，楚明衣就叫人把张遮赶了出去。

结果第二天，就在自家府上又和张遮见面了的楚明衣：“……”

小楚一脸欣喜地向她招手。

小楚衣姐姐，我和张大人来找你玩啦！

张遮面上稍有愧疚之色。

张遮遮没能遵守与夫人的承诺，让夫人失望了。

楚明衣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