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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冕冠

乌……鸦……

——————『加冕』——————

我俯视着城堡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内心一片平静。明明早上刚醒来时,心里还有点期待的。那激动的心情去哪里了?我不知道,也许是哪个小精灵将它偷走了吧。

我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链,它已经失去了当初的光泽,就像我的心情一样。我摘下它,再仔细端详了片刻后,捻着它,在阳台栏杆外松开了手。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旧了,那就扔了吧。

我听见身后有人来了,但我没有回头。不用想我也知道来者是我此生最厌恶,最恨,也是最……最害怕的人。今日,是我加冕为女王的日子,白鸽一族不需要怯懦的女王。并且,我马上就是全国上下最高贵的存在了,我为什么还要畏惧她呢?这么想着,我按耐住心中的恐惧,手渐渐的也不再颤抖。

“老师,有什么事吗?”

“殿下,仪式就要开始了。”

要开始了啊。加冕之后,我应该就可以不受他们控制了吧。这应该是个令人开心的事,可是我的心中好像有一丝丝的抗拒,似乎是在担心戴上这沉重的冠冕后,就永远也摘不下来了;担心坐上这万众瞩目的王座后,就永远也走不下来了。这是什么可笑的想法?!我怎么会这么想呢?真是太愚蠢了!我应该高兴才是。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对身侧的人说:“莱卡西,我们走。”

“莱卡西”向我行礼,与老师一同跟在我的身后,缓缓踏出这个房间。其实,我只是想让“莱卡西”跟我一起去大厅的,并不打算带上这个讨厌的女人。我放在身前的手又一次微颤起来。我悄悄地瞥了一眼身后的老师,又瞧了瞧我的手,而后果断地将它握成了拳头。该死的!我暗暗咬紧牙关,心里祈祷着有谁可以将洛切里夫人引开。可是神明鬼魔没有听见我的心声,她一直跟着我,寸步不离。

“……伟大的神主啊……”

神官托着我的王冠,歌颂着神的伟大,他看起来是如此的虔诚。他站在我的面前,光照在我们的身上,像是神降下神力一般。我跪在那,双手扣十,假装在聆听神官的颂歌,心中却冷笑了一次又一次。

神?神有什么可信的?我早就不信了。自从当年,神帮助乌鸦一族,害死莱卡西后,我就不信神了。或者说,神在我眼里算什么东西?

“……无上的神主啊!我们强大的公主,您赐予我们的礼物……”

就连祝词的内容也是将我当做一个物品吗?安吉拉啊安吉拉,你还真是悲哀啊。我低垂着眼帘,看着白色的地板。这令人生厌的祝词,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再听下去了,我想将神官手中的祝词稿撕毁,将那碎纸丢在众人的脸上。好在我的愤怒终究没有胜过我的理智,我克制下来了。

后来怎样?我不知道。我一直出神,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一切的行为都是靠着我之前无数次的排练完成的。就这样,我熬过了这繁琐的仪式。

我起身的时候,我能感受到身后有一道不悦的目光。那又怎样?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我已经是女王了,她动不了我。我捏紧拳头,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掌心。我吐出气,试着露出一个自信又高贵的笑容

——————『游行』——————

最后一个活动了。我疲惫地坐在车上,目视前方。车道两旁是我的子民,他们为我欢呼,高声呼唤着我的名字。

他们是爱戴我吗?我看不是。所有人都说我是这个王国最强大的象征,如果我没有那么强大,他们还会这样对我吗?以白鸽一族的天性,如果我是一个弱小怯懦的女王,估计没过多少天,他们就会将我从那高高的王座上拖下来,在我的身上吐上他们充满厌弃的唾沫。

力量,是白鸽一族追求的一切。

我扫视周围,心里满是厌烦。

突然,车停了下来,冷不防地将我吓了一跳。我我看见车夫扬起他手中的鞭子,正要抽打倒在车前的一个妇人。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低贱的平民,却让我顿时心生怜悯,下意识地叫车夫住手。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要管这贱民的死活?

我扶着“莱卡西”的手,缓缓走下车,走到那个夫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扬起头,满面泪水地看着我。她看起来似乎跟洛切里夫人一样老,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横跨了她整张脸庞,左眼似乎已经被那把利器划伤了,如今已变成了没有生机的灰白色。

“真是丑陋的容颜啊。”我这么想着。尽管有些嫌弃,但我还是向她伸出了手。

这时,我听见了族人对我夸张的赞美。呵呵,都是谄媚的声音,简直是脏了我的耳朵。

那妇人借着我的力艰难地爬起来,她似乎脚受伤了。我瞥过她那跛了的脚,心里并没有什么起伏。我正打算将手抽回,完成那未完的游行。那妇人却扯着我的手,用颤抖的声音问着我:

“孩子,这些年,你过得幸福吗?”

这一声询问,冲击着我的内心。幸福吗?当然不。我厌恶这里的一切,想将这一切都毁灭,让世间再无这令人恶心的存在。

幸福?呵呵。幸福这种东西,在我的世界里遥不可及。

但是我明白,这些话我不能说出口。我毫不犹豫地甩开她的手,自顾自地上了车,丢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和一个嫌恶的眼神。

“走了,莱卡西。”

上车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身体僵住了片刻,然后失魂落魄地拖着那条残废的腿,消失在人群中。我突然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她……”

怎么会呢?我从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王宫——那个华丽的囚笼里。

别太荒谬了,安吉拉女王陛下。

————『王座上的破娃娃』———

“咔嚓……咔嚓……”

蛋壳破了,温暖的光照进壳内。一对夫妻,既紧张又兴奋。他们十指相扣,等待着这个小生命。

“天啊……”

看到孩子的模样时,他们忍不住惊叹。因为这出生的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雏鸟,而是一个看起来白白嫩嫩,软软糯糯的女孩。孩子很漂亮,眼睛亮晶晶的,使劲地眨呀眨,好奇地打量着她的父母。女孩伸出手,在空气里挥舞着,口里“咿咿呀呀”,像是在向她的父母说什么。

“也许我们的孩子是神主大人送给我们的奇迹。”他们此前从未听说过,更别说见过有哪个族人的孩子一破壳就是人形。母亲抱着孩子坐了下来,伸出手指,逗弄着她的孩子。

她扬起头,看着她的丈夫提议道:“你看她多漂亮啊!我们就叫她芙劳拉·艾图,怎么样?”

“好,就叫芙劳拉。”

艾图夫人将孩子举得高高的,女孩在空中挥舞着手脚,她还在“咿呀咿呀”,笑得很开心。

……

“是这里吗?”洛切里少夫人皱着眉头,环顾四周。

她怎么也不相信,神官与王所说的王国的公主会降生在这种小破地方。要不是为了迎接公主殿下——她日后的学生,这种地方怎配让高贵的她来踏足?洛切里少夫人这么想着,低头看了一眼被污泥弄脏的裙摆,心中的烦躁愈加强烈。

身后的一个士兵拖着个商人,走到洛切里少夫人一旁,将商人丢在地上。那个商人点头哈腰,一言一们无不透着谄媚。他笑着,像极了一只摇尾向人讨好的狗:“是的,少夫人。就在这儿。”

洛切里少夫人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摆摆手,让他滚蛋。然后便快步向前走去。这个地方,让她多年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赶紧完成任务,赶紧回去。这种地方可不能多待。”

……

“天啊!艾图先生,您的孩子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

“是啊,太强了。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艾图先生扶着额角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他心里开始担忧,太强大了,不过一挥手,就将家中的铁器打碎。他无奈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不知到如何是好。他看向妻子,看着她满面幸福地给孩子哼着歌谣,终是不忍心将心中的担忧说出口。艾图先生心中倍感焦灼:“我该怎么办?”

也正是巧合,不幸的事,往往总在最幸福的时候不请自来。

“砰!“门突然被打开……不,应该说是被踹开。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无情地将歌谣打断。

艾图先生猛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正欲问来者何人时,他看见了那些士兵臂上的徽章。“是王室的人!”艾图先生退后了两步,心中不胜惊恐。

“您就是艾图先生吧。我是洛切见家族的少夫人,奉王的命令前来迎接公主殿下。”

洛切里夫人清了清嗓子,冷声道。与其他人相比,她的言行举止显得那么高散,不可一世,是如此令人生厌。

尽管女艾图夫妻对洛切里少夫人的行为深感不喜,但还是保持着一副恭敬的样子。毕竟,对方是洛切里家族的人,他们只是无权无势的平民,他们惹不起。

“少夫人是不是弄错了?这里并没有您所说的公主。”

“不,公主就在这里。”

洛切里少夫人招招手,身后的士兵便冲上前去将孩子夺过来。他们的态度甚是蛮横,就像是在强夺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一样。

“你们要做什么?!”

见艾图先生冲上来,洛切里少夫人退后一步,嘴角处挂着对艾图夫妻的嘲讽。王室卫队队长冷着脸走上前,练剑都没拔,一脚横踢将艾图先生踹飞到墙上。卫队队长根本没花多少力气,可这一下的冲击却让艾图先生受了不小的伤。

小屋里原本的温馨因为这一行人的到来瞬间消散,此刻的气氛已经冷到极致。

领居大叔呢?在他看到这个气势汹汹的一群人时,早就跑没影了。

艾图先生的嘴角处流下鲜血,背后的墙面也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可他还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芙劳拉……”

艾图夫人跪在洛切里少夫人的跟前,卑微地乞求:“求求您,我不能没有我的孩子。求您……把我的孩子……”

洛切里少夫人冷笑了一声,将被艾图夫人抓着的裙面夺回来,厉声打断她的话:“你们不过是生下殿下的平民,能生下公主殿下是你们的荣幸。像你们这样的贱民,怎么还敢自称是公主殿下的父母?”说完,她带着王室卫队就要离开。

“不!”艾图夫人尖叫着,不顾一切地向洛切里少夫人扑过去。这是她的孩子,她不能失去她。

洛切里少夫人皱眉,顺手拔出卫队队长腰间的银剑,毫不犹豫地向艾图夫人挥去。这把剑很是锋利,长长的血痕划过艾图夫人整张脸,也伤了她的左眼。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两人的衣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切里少夫人冷冷地看着艾图夫人,任凭她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神情自若地拿出手帕擦掉手上的血污。洛切里少夫人嗤笑了一声,将沾了些许红色的手帕丢在艾图夫人面前,像是对她的讽刺。

“事情办完了,快走吧。”

“求您了……我的孩子,不要带走她……”

洛切里少夫人低头,看见那只沾满鲜血的手又一次拉着自己的裙角。她蹙眉,用剑将那裙角切下,冷笑着将艾图夫人的手踩在脚下。

“最后一次:公主殿下没有你们这么低、贱、的、父、母。若你们日后敢找……”

“砰!”

安吉拉狠狠地甩开面前的水晶球,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不住地从额头上流下来。她面色苍白,双唇也在颤抖。她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自嘲地狂笑着:“那个女人……居然是我的亲生母亲。真是……哈哈哈……”

神官跪在安吉拉的面前,满面惶恐。水晶球被甩到了神殿柱子的脚下,摔出了裂痕,就像她父亲身后的那面墙……

“安吉拉·艾图·格里芬……芙劳拉·艾图……你还真是个可怜虫……哈哈哈……”

泪水的流淌并没有被安吉拉的手拦住,它顺着安吉拉的脸庞滑下,弄花了她精致的妆容。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艾图夫妻为自己起的名字,越念越觉得自己的一生过得太过戏剧。

命运,就是将她当做玩偶,捉弄着她,看她的笑话吗?

“真是好样的……他们真是好样的……我才活了六十多年,他们就已经抹去我的记忆一百多次了。真是好样的……”

……

“主人,她又想起来了。还要抹去她的记忆吗,让她继续做您的乖女儿吗?”洛切里夫人看着水中的影像,轻声询问着藏在黑暗中的人。

画面里,那个此刻全国上下最尊贵的女孩,像疯了一样,又哭又笑。

“不必了,她舍不得离开她的位置。毕竟高贵的王座上,是不允许出现破旧的娃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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