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预言

一阵白光闪过，是希勒尔城堡正殿大厅里刺目的灯光。除了历代国王的挂画和装饰外，天花板连带地面，精雕细琢的柱子四处金光闪闪，仿佛一个金子做的巨盒。

她眨眨眼拼命适应着光线，“真龙王座”就在她正前上方，那里坐着一个熟悉的男人，暗红色的头发不复年轻时的耀眼，一双鹰隼般的蓝眼睛却依旧锐不可当。

她有些迷迷瞪瞪地向前一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十几米的距离却瞬间缩短，她突然一下子便站在了男人跟前。

她看向他的脸，她父王的脸———上面是早有预感、却恍若隔世的一副面孔，像一尊沉在河底许多年又捞上来的雕塑，因布满沧桑的伤痕而破碎，因沾上了权力地位污泥而冷酷刻薄。

然后，“咔嚓———”一声，她猛地惊叫起来，好像打破的玻璃割到了手那样的惊吓。

一瞬间，这座雕像碎裂了，从他的额角渗出血来，流得越来越多，她止也止不住，很快便淌出一条暗红色的河流。

她拼命想要逃离这个场景，转身向大殿门口奔去，但显然是来不及了。血水迅速漫过她的脚踝，她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上，立刻被赶上来的猩甜东西淹没，来不及挣扎，便窒息在里面。

然而一睁眼，她似乎得救了，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她正走在去花园的路上，风正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远处是细微的虫唱和花香，一切都沉在恬静的淡紫色烟雾中。

她松了一口气，一切都好好的。于是双腿自然而然地走向记忆中的角落，那个仿佛发着银色柔光的身影果然就在那里。

她照常想上去打个招呼，期盼着见到他富有魅力的浅笑。然而，没等她再靠近，那个身影便向她转过了头。

———是一张狰狞的女人脸，充斥着过度的恐惧与丑恶的愤恨，碧绿眼睛下那颗红痣鲜艳欲滴，仿佛正在淌血。

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脸色惨白，大声喊叫着想要向后退去，但却被施了法似的动弹不得。

“哗———”剧烈的火焰从面前女人的身下燃起，迅速吞没了她的整个身体，又像是活物一般嘶吼着向外延伸，贪婪地吞噬周遭的一切，吞掉了花草，吞掉了亭子，吞掉了宫殿，吞掉了她眼前的世界。

被极度的惶恐掐住了喉咙，她连微弱的喊叫都不出来，任凭火烧到自己身上，好像要把她也活活吞没。

突然，她听见越来越响的振翅声，“嘎啊，嘎啊———”逐渐放大，黑色的大鸟从火焰中一群群窜出来，漆黑的羽翼还曳着一簇簇璀璨的火焰，在黑夜中格外显眼，仿佛飞向天际的火星，一轮轮冉冉升起的天日。

它们本身的颜色与黑暗一般无二，在她眼中，却又总带着希望的瑰丽。

这群鸟儿向她扑来，将她层层包裹在自己羽翼和身躯的庇佑下，为她拍灭火焰，将她从无尽的折磨与酷热中拯救出来。

然后努力盘旋，卷起一阵迅猛狂风，卷走火焰，卷走可怕的影子，把一切都卷进风中，带到了天上———神明把灾厄收走，自己也消失不见。

她极力地伸出手，原本的近在咫尺刹时就是远在天边———想要抓住那些漆黑的羽翼，试图表达自己的感谢，或是让它们哪怕在人间再多停留那么一瞬。

但没有用，它们走了，好像只为完成预言所写的命定任务一般，走后就不留痕迹，如同黑暗遁进黑暗之中。

再也不回来，再也不想让她找到。

她突然非常想要哭泣，于是眼泪冰冰凉凉不停从脸颊边画下，这眼泪是永恒的，宛若一个绝望的预言。她的心在某一天会像这个场景里一样被生生挖走一块，痛苦与孤寂灌进这个缺口，永远无法离开或治愈。

咸湿的海水从空中降临，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吞没了她的视线。

她嘶吼着、挣扎着，拼命想要展翅高飞，追逐那个黑色的影子。

然后，猛然睁眼，黑幕消失。她眼前是木质的天花板———马车的天花板，她终于醒了。

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湿漉漉的，是未干的泪痕。

卡瑞拉他们都在休息，她微微拉开一点帘子，有微光透进来，正是一个清晨。

他们已经过了中境的关口进入西境，可她这三天里却始终浑浑噩噩，无法清醒。马车里的人估计都是同样的———他们的还被困在那个燃起大火的夜晚，那个血腥的城市里。以及那之后，向导那毫无温度的解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