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领袖

他们已经坐在马车上行了一段时日。有三个身手很好的车夫轮流驾车，一个驾车时另外两个担任护卫，骑着马一左一右奔驰在车厢旁。

他们的“向导”渡鸦身下跨着神采奕奕的名马墨影，行在最前头。说来有趣，他们越看越觉得这两者的气质十分相配，几乎能融为一体。

———安逸时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沉默的压迫感，危机时又莫名令人心宁神安。

一路上，按理说索塔娜和卡瑞拉的地位最高，路线和具体计划应该先征求他们的同意；但实际上他们对此并无经验，全靠渡鸦一句句简短的指令，竟从未出过错。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习惯以他为首，很少问两人的意见。

起初，卡留斯对这种情况有明显的不满，但碍于自己的主人的面子没有直接爆发；但一天半月过去，又一次看似险象环生的刺杀被他们巧妙地避过后，他反而成了最忠诚的执行者之一———因为渡鸦从不为决策作解释，他甚至会主动分析向导的行动意图，解释给马车上的其他人听。

他们与向导之间没有什么日常交流，却在一次次无声的正确选择后产生了默契，认可了他杰出的能力———渡鸦让他们一刻不停，即便前面是城镇客栈也直接略过；让他们就地休息，即便是森林山洞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卡瑞拉曾半是调侃地猜测到：“他好像个军事领袖。”

“怎么是军事领袖？”索塔娜饶有兴致地问，“他确实很神奇、也很强大，但为什么要强调'军事'？”

“呃，可以说是我的一种直觉吧。我不知在哪里见过一句话———'政治的重点在博弈，而军事的重点在纪律'。个人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卡瑞拉思索了半晌，这么说道。

“在我看来，一个优秀的军事领袖会强调军队的纪律，不允许超出'纪律规则'的行动，力求把所有人训练成宛若一人，可以准确执行自己下达的命令。在这种压制个性、把整体视作某种达成特定目的的机器的环境下，人成了默默执行整体命令的一个齿轮，一个转了剩下的会跟着转，默契和信任是不用特意培养的，因为所有人都是天然的利益共同体。

“在领袖眼中，我们比起人更像是一串数字，一个战力安排———我们不用知道怎么达成目标，只要根据他的决策不断前进就行了。在这里，他就是主轴，而我们是跟在他后面无意识转动的小部件，但合起来，就有撬动巨石、攻城占地的力量。

“你们看，我总觉得我们现在也有点受此影响了，不是吗？他好像在训练我们，要不是我们人数太少，他现在可能已经完全成功了。”

其余的人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无法言语。他耸了耸肩，理直气壮的加上：

“怎么了？都说了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你们不信也无所谓。但我坚信我自己是对的。”

“我们也没说不信吧...…不过，你的意思是，这是他带有恶意的证据吗？”索塔娜有些反应过来，但仍不明白弟弟说这番话的意图。

“恶意？不不……完全不是，这只是由我的直觉出发的一种感受而已。我猜测他也许有这方面的经验，而在与我们相处的过程中，不经意透露出了这种能力而已，完全是习惯带来的下意识行为。不过，更可能的是，他本来就不打算隐藏。”

又是一天上午，天气骤然热起来。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地面，蒸干了所有水分。大地仿佛巨人的炼钢炉，炉底盛满了滚烫的龙焰，能将所有生物都熔化进地里，一滩水都望不见。

马车里即使有降温用的冰石，也只能让密闭的空间变成潮湿又闷热而已，更不用提直面阳光的人与马了———马无法跑动，热得不停喘粗气，用蹄子刨土，车夫和护卫们还穿着厚厚的皮甲，汗水濡湿了所有布料，又被迅速烤干成白色的污垢，皮革也被烤得微微发卷。

就连墨影也在不停发汗，有些倦怠的样子。唯一看起来正常的只有渡鸦，他稳稳地坐在马上，好似并不在意这个意外，唯一值得注意的只是速度下降了一些罢了。

而索塔娜觉得要是再不直接提出乘凉和休息，他们就要热死在这里了。

她掀开帘子，摇动了特质的铃铛：“渡鸦阁下！”

黑色的身影策动着马匹，回头向他们靠近。

“现在的天气太热了，马匹和人都非常疲惫，前进效率严重降低。我提议，我们不如尽快找到阴凉处休整一段时间，再继续出发，人强马壮的，能跑得更快不是吗？”

“我明白的，殿下，我已充分考虑过天气问题。前方一公里处是卡纳塔森林，那里树荫茂盛且溪流较多，我们进入后先休整一番，傍晚前找到安全的山洞，就地休息。”渡鸦沉静地回答。

没料到原来他早有意识，这么问倒好像是我狭隘了。索塔娜在心里向他道了歉：“感谢您为我们解惑，就这么办吧。”

又暗想———似乎这么听他的也挺好，他是真的不会出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