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胜术（中）

内卫府中，因着武思月重伤刚刚苏醒的缘故，那些跟了她许多年的随从就好似生怕打扰到里头的人歇息一般，都识趣的将自己发出的动静化到最小。

尤其是隋欣与李纯二人。

虽说武攸决的归藏凤身份败露，阴谋也未曾得逞。但他们毕竟是跟了武思月最久的人，即便武攸决是春秋道的人，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也一直不曾因为武攸决的事情而迁怒武思月。

因为他们都知道，武思月会重伤卧床，至今未醒都是为了捉拿武攸决。

“月华君。”

虽说武思月因为重伤这会儿刚刚转醒，但奉御郎毕竟因为加入春秋道已经下狱，李北七也已经身亡，圣人又不曾任命新的奉御郎，此时的内卫府相当于已经失去了主心骨，唯一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此时又躺在床上，隋欣实在是没有办法，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内卫府的大小事务大多都是交由东川王来处置。

联昉的执戟郎高秉烛虽然曾是大理寺的敛尸人，但此时毕竟已经入了联昉，他又是东川王的心腹，他要出入内卫，隋欣和李纯他们这些老人自然不会拦着。

因着刚刚苏醒的缘故，武思月尚且还是最虚弱的时候，今日高秉烛因着公务的缘故，到现在都不曾来内卫探望武思月，因此给她送吃食和汤药的任务便落到了隋欣和李纯的身上。

但李纯今日外出，无暇分身，因此来送吃食和汤药的便是隋欣。

只是，武思月众然重视他与李纯，但毕竟男女有别，平日无论是他还是李纯，只要来送汤药和吃食，几乎都是在放下之后便直接退出房门，但今日隋欣也不知是怎的，眼瞧着武思月都用过饭，连药也用了，可他从头到尾都不曾挪动过半分。

武思月又岂会察觉不出他的异样？见他脸上满是为难的样子，她便知道他有话要说。

她随手将药碗放在床头，借着对方上前来扶自己的力道靠在身后的床栏上，问他，“隋欣，你有话要说。”

“月华君。”隋欣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才说道，“东川王府的马车此时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说是来探望你的。”

“东川王府？可是东川王？”

武思月蹙了蹙眉。

东川王是永川郡主的堂兄，她与东川王能认识，也是因为永川郡主的缘故。

可若是单论私交，他们也算不上有多好，连朋友都算不上。

武思月想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心血来潮，跑来内卫府探望了。

“来的不是东川王。”隋欣抬眸看了她一眼，就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话锋一转，道，“是他府上的侧妃。”

“侧妃？”

联昉不是断情绝爱，不许成婚生子的吗？

而且她之前也没听说东川王有什么娶妻啊，怎么突然冒出个侧妃来。

“怎么回事？”武思月此时是满心的疑惑，只盼望着隋欣能给她一个答案，“东川王何时娶的侧妃？”

“月华君你还不知道吧？自从……”隋欣抬眸看了眼武思月，确认她面色无异之后，又续道，“自从奉御郎下狱之后，东川王殿下虽然又重新拿回了联昉大权，但圣人也因为他总是沉迷于声色感到头疼。所以为了能让殿下收心，圣人在元旦之后不久，便命焕相特意挑选了各家贵女的画像送到宫中，最后左挑右选，便为东川王选中了祁国公王仁皎的长女王菱为正妃，郑国公杨庭的第四女杨婉为侧妃。”

“婉娘？你是说婉娘嫁给东川王做侧妃了？她不是楚王的王妃吗？”

“先前神都传回战报，楚王殿下殉国了，但他临死之前，特意在信中留下过一句遗言，说是他曾经请过东川王殿下帮忙照顾他的遗孀。所以，圣人便下旨，将楚王妃嫁给了东川王殿下做了侧妃。”

他知道，武思月和杨婉自小认识，二人素来交好，隋欣也是知道的，眼瞧着自己的闺中密友嫁给一个这样总是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的男子，她有些担心也是自然的。

但武思月此时刚刚醒过来不久，也不宜太过担心，隋欣怕她出事儿，又道，“但月华君你放心，这东川王殿下此前虽然总是沉迷声色，但自从杨家四娘嫁给她之后，那些个烟花柳巷之地他便再也不曾去过了，便是王妃他也从不曾去看过，想来他对杨家四娘还不错，所以月华君，您也不用太过担心……”

“那请婉娘进来吧，我想亲自问问她。”

隋欣的动作一向很麻利。

在退出房门时，见武思月将他送来的吃食尽数用完，便顺手将方才拿来的碗筷令其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不过片刻，他便退出了房门。

等到房间再来人时，已经是婉娘领着侍女进来的时候了。

望着婉娘脸上那满是与从前大不相同的神情，武思月脸上满是心疼。

她知道，嫁给东川王做侧妃，一定不是出自她的本意。

“婉娘，刚刚我听隋欣说，你和东川王……”武思月就好似生怕触碰到婉娘的伤心事一般，骤然停住，又问，“是不是真的？”

“是。”

毕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但看着武思月那满是虚弱的脸颊上此时挂满了忧心，婉娘心中亦是不忍，又道，“但阿月你放心，我与王妃虽然也有摩擦，但自我入府，殿下便一直对我很好，先前还怕我被王妃为难，殿下还特意命白檀另外置办了一处宅子，将我安置在那里，所以你也不用为我担心。”

“如此这般，那是再好不过。”武思月道，“昨日蕙兰来时还同我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经营红绡坊吗？怎么今日便有空来看我了？”

“先前蕙兰来我这里时说你已经醒了，但一直没有空闲来看你，今日难得闲暇，便让司棋做了些吃食，特意拿来给你。”婉娘从司棋手中接过食盒，将里面的点心一道道的摆出来，“我来看你，也是郎君的意思。”说着，她忽然凑近武思月，特意压低声音，说道，“方才来时，郎君与我说，宫里出事了，张易之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刻着圣人生辰八字的木偶。”

“阿月，宫里怕是，有人在使用厌胜之术诅咒圣人。所以郎君特意让我来告知你一声，若是可以，你能否彻查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武思月闻言，一时陷入沉思。

自汉朝到现在，厌胜之术一直都是宫中的禁忌。

汉武帝的陈皇后和本朝高宗皇帝的王皇后，她们都是因为厌胜之术才被废的。

因此这厌胜之术，对于圣人来说，更是不可触碰的逆鳞。

也不知道谁这么胆大包天。

她沉思片刻，回过神来，一字一句地说道，“那这件事便让我亲自来查，麻烦你替我转告东川王，到时我若有需要，还要请他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