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婚后,燕无归的毒蛊有了加重的迹象。
首先是在大婚当夜,行过夫妻之礼后,李缌绾蜷在燕无归怀里沉沉的睡去。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力,燕无归的后背像要炸开般,有千万只蚁虫叮咬,疼痛难忍。
他怕把李缌绾吵醒,拿出十万分的定力,就这样忍了一夜,不知什么时候毒蛊的毒性褪了些,他才睡着。
第二次险些在宅里被众人发现。
那是成婚后半月,李敬茗为了答谢大家为婚宴出力,在酒楼设宴。
那日早早的,李宅就来了许多人。
李缌绾的母亲早逝,这次连李母那边的亲戚都来了不少。
婚宴当天没能到的亲戚纷纷涌上大堂,只为了看看李缌绾的夫婿长什么样子。
又来了,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这次不止是后背有炸裂的疼痛,手臂也开始又抽筋的麻痹感。
这样的不适感侵蚀着他的每一寸肌肤,燕无归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绾绾,”燕无归趁亲戚们走开的间隙无力的拉住她,“你来。”
李缌绾看他面色不佳,立马担心了起来:“无归,你哪里不舒服吗?”
让李敬茗招呼着,李缌绾把他带到了卧房。
燕无归喘着粗气,没等到坐到床上,踉跄着摔倒在了床边。
“无归!”
李缌绾跪在他身旁,看到他的衣袖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在他的手臂上跳动着。
李缌绾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将他的衣袖挽了起来。
蛊纹终现。
血红纹路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攀爬到肩膀的位置,每一寸皮肤下都像是有什么东西随时要冲出,上下起伏,因为血液的不流通,导致整个手臂很快就变成了青紫色。
李缌绾被吓蒙了:“这是什么…”
也就是这时,李缌绾才知道谷主根本没有留下什么绝学,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仿佛那些孩童的自相残杀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每次毒蛊发作起来,时间都会比上一次长。
这一次的毒蛊足足折磨了他半日,两人借口连酒楼也没去。
毒蛊的折磨是一把刺,尖锐地扎进神经末梢,豆大的汗珠顺着他刀削的轮廓往下坠落,不多时就浸湿了整张床铺。
李缌绾看他如此煎熬却没有任何办法,好像这毒蛊寄生于她的体内,她感同身受,却又无能为力。
“我要怎么做?你能好受一点?”
李缌绾哭累了,才觉得自己是那么无用,她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缓解他的疼痛。
这几天两个人的作息非常不规律,李敬茗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燕无归闭门不出,李缌绾熬得眼睛发青。
在李缌绾某个深夜浑浑噩噩出了房门时,李敬茗佝偻着腰,杵着拐杖走了过来。
“绾儿,你们遇到什么难题了?”
“爹…”
李缌绾刚路过,眼睛肿的不成样,再怎么抹去泪痕也无济于事。
“是无归?”
“爹,救救他吧,我们刚成婚,我不想看他那么痛苦,我更不想失去他。”
李敬茗被李缌绾搀扶着坐了下来,也就是这个晚上,她才将自己消失那么久的缘由全部告诉了他。
而对于李缌绾来说,这段她颠沛流离的记忆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李敬茗也深知,没有什么是比女儿回来了更重要的。
毕竟这个世界上,李缌绾是他最后的执念了。
原本以为,这段经历会难以启齿,可真当李缌绾开始讲的时候,她尽然没有一丝犹豫,眼神里也在也不见当时在恶狼谷的怯懦。
爱能抵风霜,也能迎万难。
“爹,是你和无归,给我坚实的后盾,所以我谁也不能失去。”
李敬茗的嘴角,尽管尽力上扬,却依然难以掩饰内心的疼痛,想为他分担一些生命的重担。
那可是李敬茗捧在手里的女儿,就算李缌绾再怎么刻意去将恶狼谷的经历语言淡化,可李敬茗的心还是犹如刀刮一样,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心疼。
李敬茗年轻时积攒了许多人脉,他开始寻找这些人脉里有没有认识的名医。
蛊,盛行于苗疆地区,李敬茗想到的,首当其冲便是药王谷。
只可惜药王谷弟子多避于谷中,很难遇到弟子出行,出行的弟子也多为云游山村,极少来到汴京。
不过转机来的很快,李敬茗听闻汴京城来了一位渝州城的女医师宋瑾川(ooc,多年前随笔写的一篇文的擅长医术的女主。),宋医师此行前来,是为了拓展自己手下“妙春楼”的选址,为了造福一方百姓。
宋瑾川在渝州城以专治疑难杂症而出名,她的出现也引得许多百姓慕名而去,其中不乏是走投无路者,李敬茗也想去碰碰运气。
“蛊?”宋瑾川捏着下巴道,“有什么症状?”
“发作时,身体不受及控制疼痛、抽搐,双臂有青紫色蛊纹,在皮肤下似是要破皮而出。”
李敬茗又补充了一些燕无归发作时的细节,宋瑾川从药箱里拿出几颗药丸:“这是我研制的药,能够暂缓一些蛊类的发作,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所说的蛊我确实不曾耳闻,不过我曾在药王谷附近与一位医师有过一面之缘,他医术精湛,倒是可以一去。”
李敬茗表示感谢,终于是落了一桩心事:“敢问医师,这位医者现下在何处?”
“当时林医师道,他已对人生无望,只想避世而活。我想这世间的人间仙境,又无其他繁杂之处,那便是白帝城了。”
李敬茗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多谢医师。”
宋瑾川的药虽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却实实在在的缓解了燕无归毒蛊发作时的痛处。
在李敬茗的劝说下,李缌绾他们终是提上了去白帝城的路程。
倒不是李缌绾磨蹭,是她放心不下再一次把李敬茗留在家中,二人因此事闹了几天,李缌绾几乎日日哭着回房。
“你放心,爹一定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你放心的去。”
还是刘婶开解了李缌绾的心结:“绾儿,你爹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他也不是不想跟你去,你爹爱女心切怎么会舍得拒绝你?一路上你爹要是又有个什么病的,你又要照顾无归,又要照顾你爹,哪忙的过来?你放心好了,你爹自有我们照料。”
李缌绾虽然成婚,内里却还是个小女孩,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眼眸中闪烁着感激的泪光,那个夜晚她抱着李敬茗说了许多话,直到天蒙蒙亮了才缓缓睡去。
第二天起来,李缌绾在石桌上看到了自己从不离身的荷包,李敬茗在一旁用石臼冲着什么。
“爹,你在干什么啊?”
李敬茗抹了一把汗:“咱们这儿的人啊,都念旧,爹也怕你去了白帝城想家,你看……”
李敬茗指着石臼里,那是燕无归从碎梦带回来的流光花,李敬茗将它碾碎,现下只留下一些花根还能辨别,隐隐约约还能够闻到它独有的香气。
“流光花……”
“你打开荷包看看,还有什么?”
李缌绾听话把荷包打开,紧接着掏出来一块黑棕色的提花罗绫布。
“这是……”李缌绾怔楞住了。
“这是你刘婶他们亲自为你制作的婚服面料。”
李缌绾鼻子一吸,酸胀的感觉又来了,眼眶已经红了:“爹,你们……”
“好孩子,看看,这布上还有字呢!”
将那块布平铺开,李缌绾借着日光才看清楚那两个字:“晚归。”
李缌绾又哭又笑:“爹,谁写的呀,都把我的名字写错了。”
“你可别说你刘婶,她特地这么写的呢!”
“啊?”
李敬茗说着就学着刘婶那叉腰不服的语气道:“好你个绾儿,这么久不回来,让你爹苦等!俗话说得好啊,长发绾君心,一点没给你爹留,既然如此,就写个晚归吧。”
那紧握的双拳,悄然间泄露了他内心深处无尽的挣扎与无奈。
李敬茗何尝不想多一些和李缌绾相处的时光,可如今她已经不是那个事事需要庇佑的小姑娘了,她已经变成了庇佑他人的人,那颗璀璨的明珠,终是发光着去照亮了别人。
缌绾有一日,终是要离开我们的。
那时李敬茗并不觉得这句话会成真,可到它成真,似乎只过了短短的日子。
流光花唤起了李缌绾在碎梦那段快乐的时光,她也开始回想,似乎每个碎梦弟子的剑柄上都有一把剑穗,唯独燕无归没有。
既是离家,那便把所有东西都做了吧。
“爹,将流光花剩点给我。”
李敬茗道:“都给你入荷包。”
李缌绾摇摇头:“不,我为无归做一把剑穗,将流光花的枝叶也一同放进去。”
宋瑾川给的药刚好支撑住燕无归从汴京去往白帝城的路途,这只是开始,也是最难熬的时光。
白帝城那么大,他们到底该从何下手去寻找林鹤衣呢?
会不会宋瑾川的猜测出了偏差,他根本不在白帝城呢?
好的坏的想法全部在李缌绾脑海里循环了一遍,李缌绾是一个心思极其细腻的人,也不善于去隐藏自己的情绪,刚落脚白帝城就被燕无归看穿了。
“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急不急!你永远都不急,你这病说不定拖着拖着就……”
最近几次他发病的症状越发厉害,严重时会昏迷几天,对于李缌绾来说,每一次的发作,都是生与死的决绝。
“我发誓,我不会在你之前死。”
李缌绾哑口无言,只能默默承受着内心的焦虑。
“你会不会说话啊!!”
两人在白帝城寻觅许久,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李缌绾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那日李缌绾在卧龙阁附近打听,偶遇一位在扫树叶的宿山老人,他其貌不扬,满头白发,衣衫褴褛,很难让人注意到。
而李缌绾却走了过去:“老人家,您方便吗?想向您打听个人。”
宋瑾川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还画了一幅画交给李敬茗,而这幅画一展开,宿山老人就认了出来:“你找他?”
“您认识?”
宿山老人放下扫把:“此人是一位云游医师,前几日城中气温骤降,风寒来势汹汹,他倒是添了一把好手。”
李缌绾追问道:“您可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吗?”
宿山老人看着西边:“往抱琴台方向去了。”
事不宜迟,李缌绾在得知林鹤衣的具体去向后,立马就回了客栈,接上燕无归出发。
这一次他的毒蛊发作又比之前症状严重,等找到林鹤衣住处的时候,燕无归已经浑浑噩噩,躺在李缌绾的怀里差点失去了意识。
林鹤衣听到门口有声音传来,催动着轮椅来查看情况,这也便是三人的第一次相遇。
“林医师,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