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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英埋子雨中逢花

穿进天官能做些什么

随便写写, ooc 致歉

花怜不拆,原创女主,女主有没有 cp 待定,没有其他副 cp ,都是友情。

女主知道剧情,有系统。芳心国师和仙乐灭国部分的剧情按实体书新修版剧情写,按女主视角所以女主的戏份很多

女主会各种折腾改命运,剧情会有大变动,但名场面基本都会还原。

加粗部分是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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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

  一声中气充沛的长呼,大红的锦缎落地。千人爆发出直冲天际的欢呼。这是一尊黄金太子神像。一手仗剑,一手拈花,意喻“坐拥灭世之力,不失惜花之心”。神像面容轮廓柔美,长眉秀目,唇线姣好,嘴角微扬,似笑非笑。说多情而不轻佻,道无情却不冷漠,是个慈悲且俊美的面相。

  这是仙乐国土内,整整第八千座太子殿。

  飞升三年,平地起八千官观,可谓是空前绝后。太苍山上太子殿下少年修行时居住的那座山峰,如今已被命名为“太子峰”,就是在那里,建起了第一座仙乐宫。第一尊太子神像铸好后,也是在那里,由国主陛下亲自揭幕的。那一尊太子神像,高达五丈,通体纯金打造,乃货真价实的“金身”。

  仙乐宫内,香客踏破门槛,络绎不绝。殿前的香鼎长长短短插得爆满,功德箱也比一般庙里的更为高大敦实,因为如果不做得大一些,往往一天不到就被投满,后来的人就投不进去了。

  入观,一泓清池,也被丢满了珠玉、钱币,波光粼粼下青光闪闪,池中的几只老乌龟每天都被石桥上香客的供奉敲打得缩在龟壳里不敢探出头来,道人们怎么劝阻游人都没用。宫观高阔的红墙内种满花树,树枝上缠着无数鲜红的祈福带,一片花海里,红带随风飘,如织似锦。

  大殿之内,谢怜正襟危坐在他香云缭绕的神坛上,看着下方香客们。

众人“听说了吗?西边永安今年撞上旱灾了!一直没下雨!多亏了太子殿下早早发现了水量减少,去年就开始建水库!”

众人“太子殿下耗费了特别多的法力从南边运水过来,所以西边才没有灾情!”

众人“太子殿下拯救苍生啊!”

众人“还有林记!修水库,安抚迁居民众,他们林家出了不少钱呢!”

众人“以后要多多光顾林记了!本来林家分家的事闹那么大,大家还觉得一个小丫头撑不起来仙乐的盐铁,撑不起林家,没想到啊!”

众人“你们不知道吗?林家那个当家人可是太子殿下的师妹!当年也受过太子殿下的教导。”

众人“难怪!我就说哪有富商愿意为国家大事出这么多钱,原来都是因为太子殿下!”

众人“多亏了太子殿下啊!”

  谢怜叹了口气,这些事他本来不想让百姓知道,但是林溪淮坚持把消息散播出去,还说做了就必须让百姓知道之类的,谢怜都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坚持。

  林溪淮却是希望百姓能明白殿下为他们做了什么。她觉得原文里殿下那么拼命地为永安降雨,如果百姓知道,怎么也不至于那样砸他的庙,那样折辱他。至少殿下在永安身上插着一把剑求救的时候,不至于等了两天才等来一个人。

  “出行平安!”

  “求高中!今年一定要高中!中了还愿!”

  “我看中的姑娘都看中我师兄,请让他变丑一点,求您了。”

  “我就不信我还生不出一个大胖小子!”

  求什么的都有……谢怜听得头大如斗,赶紧一挥手将许愿声尽数挥散。这边他耳中刚安静下来,只听一声大叫,风信双手捂耳从殿后奔出,咆哮道:“什么鬼东西!”

  众香客也浑然不觉,继续叩拜。谢怜吁了口气,拍拍他肩笑道:“风信,帝君有令,我要去伏杀妖魔了。这里还是交给你了,辛苦啦!”

  这仙乐宫太子殿香火如此旺盛,谢怜每天能听到的祈愿成千上万。一开始,他还凭着一股劲儿猛冲,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后来实在是扛不住了,只好让风信慕情筛出要紧的交上来,不要紧的就由他们拍板解决,他则整天被君吾派去斩妖除魔。本以为三年过去了,大家新鲜劲儿也该过了,没想到回一趟自己殿里,还是被铺天盖地的祈福压个半死。风信捂耳的手迟迟不能放下,虽然捂耳朵其实并没有用。他道:“殿下,你为什么这么多女信徒?

  谢怜道:“女信徒多不好吗?美人如云,赏心悦目。”

  风信悚然道:“一点都不好!为什么连夫妻和谐这种也到你这儿来求?你是个武神,哪能管这种事!”看来真是饱受折磨了。谢怜正哈哈笑着,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只听有人叫道:“快走!小镜王来了!”

  一听“小镜王”三个字,众人仿佛听到了“大魔王”,大惊失色,作鸟兽散。犹如龙卷风过境,原本在参拜神像的香客瞬间逃得七七八八。须臾,一名锦衣少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双手捧着一盏琉璃宝灯,不是戚容又是谁?如今,戚容也有十七八岁了,长开了脸,也算有几分贵气风采。他进了门,却不许手下随从进来,双手捧灯,一掀披风,在干净的地面跪了,将灯举过头顶、庄重地拜了几拜。

  上方神坛上的两人面面相觑。戚容拜完了,抱怨道:“太子表哥,这是我给你供的第五百盏灯了,做弟弟的对你这么忠心,你什么时候来见见我?你理都不理我,当真高冷。”

  倒不是谢怜不想见他,只是飞升为神后,便不能再擅自于凡人前以真身显灵。这乃是世人皆知的老道理。

  戚容托着那盏灯站起身来,拿过一支笔,低头在灯上写起字来。谢怜和风信对他有心理阴影,忍不住一起凑过去看他到底写的什么。见字虽然歪歪扭扭,但是很正常的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云云,而不是祈求某某全家被砍头于菜市场门口云云,二人双双松了一口气。

  戚容已供完了灯,准备退出殿去。谁知退着退着就撞到了一人。

  戚容一个趔趄,看都不看就开骂了:“贱民!敢挡你老子爷的道!”

  他一张嘴,谢怜和风信双双捂额,心道:“没变。还是原来那个样!”也许是因为五岁之前都和父亲住在一起,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市井之气和父亲的暴躁脾性,即便后来皇后再怎么耐心教导戚容,他一激动,还是原形毕露。挡了戚容的,是一个衣衫褴楼的青年,二十四五岁,背着一卷简易的行囊,一双草鞋几乎磨得没底没边了,风尘仆仆。不过,虽然这青年面色憔悴,嘴唇干枯,撷骨微微下陷,五官却十分端朗,且瘦而不弱,目光炯炯,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如果是林溪淮在这里,一定寒毛都竖起来了——这个青年正是郎英。

  明明永安已经没有旱灾了,但郎英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戚容道:“这是仙乐宫,太子殿!”

  那人喃喃道:“太子殿?太子?这里果然就是皇宫?”他看到殿内神像,被那澄澄黄金映得面色发金,又问道,“这是金子吗?”

  他竟是看这宫观太华丽,当作皇宫了。一旁有侍从上前来驱赶,道:“当然是黄金了。太子殿是太子神殿,不是皇宫的太子殿!你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人?”

  那人道:“那皇宫到底在哪里?”

  戚容眯服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对方认真地道:“我要去皇宫见国主。我有话跟他说。”

  戚容和几个侍从都笑了起来,脸带轻蔑之色,道:“哪里来的乡巴佬,你想去皇宫干什么啊?还见国主,你说见就让你见啊?”

  那人丝毫不为嘲笑所动,道:“我试试,说不定可以。”戚容哈哈大笑,道:“那你就去试试吧。”说着他抬手,故意给那人指了反方向。那人道:“多谢。”那人背了背行囊,转身朝观外走去,走到石桥上,忽然驻足往下望。透过清澈的池水,能看到池底沉着一层又一层的钱币。这青年似乎思考了片刻,便翻过桥栏,跳下了水池。

  他身手矫健得很,跳进水池后,弯腰一把接一把地把池底的钱币捞上来,往自己怀中和行囊里塞。因为从没见到过连神的钱都敢抢的人,看得谢怜和风信都呆了。戚容也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冲过去拍栏大叫道:“狗东西!你在干什么?赶紧地,把他拉上来!这狗东西!”

  侍从和道人们忙也跳下水去拉。谁知这青年身手了得,拳打脚踢,竟是无人奈何得了他。戚容在上面看得暴跳如雷又束手无策。那青年捞了一身沉甸甸的钱币就准备爬上岸,谁知踩到青苔,脚底一滑,哗啦啦在水里摔了个仰面朝天。众侍从这才趁机擒住他,扭送上岸来。戚容抬腿就是一脚,骂道:“这钱你也敢偷!”

  可他每踢一脚,风信就挡他一下。戚容虽看不见他,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狠狠踢了七八脚都觉得没劲,那青年也一脸茫然仿佛完全没感觉,不禁大为郁闷。那青年咳嗽了几声,道:“这钱放在水池里也是放着,为什么不能给我拿去救人?”

戚容踢得不痛快,终于烦了:“救什么人?你什么人?哪里来的?”他这么问无非是想给这青年套个罪名投入大牢,那青年却是个实心眼,答道:

郎英“我叫郎英,住在永安,那里说是要修水库,把我们的家拆了,人赶走了。大家都没有吃的,没有钱。这里有水,有吃的,有钱,用金子塑像,把钱丢在水里,为什么不能分一点给我们?”

谢怜“风信,因为修水库迁居的百姓不是有补偿款吗?”

风信“不知道,这些应该是溪淮在管!”

  戚容哔道:“原来是从永安那旮旯跑来的,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穷就能抢神仙的钱了?”

  郎英道:“那我不抢了。我现在拜你们供的这个神仙,我给他跪地磕头,他会救我们吗?”

  戚容噎了一下,心里嘀咕,如果说会,这人该不会就顺杆往上爬理直气壮抱着钱跑了吧?于是他道:“神仙都忙得要死,你们这种刁民谁有空理!”闻言,郎英缓缓点头,道:“我想也是不会理的。我们也不是没拜过求过,不是根本没用吗?该死的还是会死。”

  谢怜心中一震,心想:“他求过我吗?”

  戚容则勃然大怒道:“太子表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你放什么狗屁!”哪还要他挥手,一群侍从一拥而上对那青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风信在里面见缝插针化去他们的拳脚,是以郎英虽然看似被按着暴打,却是一脸茫然,不闪不避,只偶尔拾手护一下自己背上的行囊。戚容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抖腿,道:“打,给本王狠狠地打!”真是一副十足的恶人做派。听到他的自称,郎英蓦地抬头道:“你是王?什么王?你住在皇宫吗?你能见到国主吗?”

  戚容随口喷道:“我是你老子!你还指望着见国主陛下?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空理你。”郎英扭着脖子,执拗地问道:“为什么没空理我?神仙没空理我,陛下也没空理我,那到底谁有空理我?我究竟该去找谁?国主知道我们被拆了房子被驱赶吗?为什么宁可把钱丢水里也不愿意给我们?”戚容嘿嘿冷笑道:“我们的钱,爱怎么花怎么花,就是丢去打水漂也不关别人民事,凭什么要分给你们?你穷你有理?”恰好他看手下殴打郎英也看腻了,拿了个小袋子把瓜子壳装了,道,“把这盗窃的贼人拖去大牢关了!”几人遵命架起郎英。谢怜头也不回,出手一推。前方人等觉察地上影子隐隐晃动,疑惑地转身。下一刻,戚容便惨叫了起来:“太子表哥!”

  谢怜这一把,竟是将自己的神像给推倒了!

  那仗剑执花、温文俊美的黄金像歪向一旁。戚容一脸仿佛见到亲娘上吊踢凳子的肝胆俱裂,完全顾不得郎英了,狂奔过去死抱住那神像大腿,顽强地顶着,撕心裂肺地道:“你们这群废物都在等什么!快帮我扶住他!别让太子表哥倒了!他不能倒啊!”

  他撕心裂肺,谢怜却神色泰然自若地与他擦身而过,迈出了太子殿,风信简直脸都裂了,半晌才道:“殿下!那可是你的神像!”

  倒像这种事,兆头不好,多多少少会有点忌讳。这样自己推了自己神像一把的神官,可真是闻所未闻,三界奇葩。谢怜道:“一大坨金子而已,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罢了。你去压着那黄金像,别让他们抽出身来,我去会会这个人。”风信便伸出一根手指压着神像。数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扶不起来,只能勉强僵持,咬牙切齿地道:“不愧是真金……斤两真足!”而跌坐在外头的郎英见一群人不再理他,盯着那金光璀璨的神像看了好一会儿,兀自从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灰,背着行囊跑出去了。谢怜跟在他身后,等他跑出了好一阵,进了一座郁郁葱葱的树林,四下望望,才在一棵树下坐着休息了。谢怜则躲在树后,随手捏了个诀,化了一个白衣小道的形。

  化了形,他上下看看,确定没有破绽,一甩拂尘,正在想如何出现才不突兀,却见郎英蹲到树旁的一个水洼之边,埋头用双手在地上刨起了坑。

  这青年双掌宽大,一掌铲下去就是一个洞,泥土飞扬,仿佛一条黑狼狗在刨土。谢怜正奇怪他为何忽然挖坑,却见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泥土,便用手在水洼里舀了一捧水,送到嘴边。

  见状,谢怜躲不下去了,连忙走了出去,拦下他的手,从袖里乾坤中取了一个水壶,递给他。

  郎英已经含了一口水洼里的水,鼓着腮帮子咽了下去,望着这突然出现的小道士,不奇怪,也不推辞,接过就喝,咕咚咕咚,一口就全都下去了。喝完道:“多谢。”

  既然已经突兀地出现了,谢怜也不讲究什么自然的开场白了。他尽量把拂尘甩得仙风道骨、值得信赖,道:“这位朋友,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郎英道:“我们从永安城来,本来是要到皇宫去。现在我改主意了,不去了。”谢怜一怔,道:“我们?”

  郎英点了点头,道:“我们。我和我儿子。”他把背上行囊解下来,打了开来,道:“我儿子。”他背上行囊里裹着的,居然是一个小儿的尸体!

  那幼儿身形极小,看来不过两三岁,面色发黄,脸颊下凹,脑门贴着几根稀稀拉拉发黄的细毛,还长着一些痱子。小脸蛋憋成一个奇怪的表情,看起来要哭不哭,难受极了。眼睛已经闭上了,嘴却是张着的,但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谢怜一下子看到这种东西,心神大震,说不出话来。难怪他一直感觉这青年有股神气不对劲,不似常人。他说话做事,仿佛完全不考虑后果,横冲直撞,不顾头尾。现在看来,这人哪还有什么后果需要考虑的?

  郎英给他看完了儿子,又把孩子裹了回去,仔仔细细掖好了边角。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动作,谢怜心中一阵难受。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孩子的尸体,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儿子是怎么死的?”

  郎英背好了行囊,茫然道:“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又渴,又饿,又生病,好像都有一点吧。”

  他挠了挠头,道:“刚背着走出永安的时候,他还会咳嗽几声,在后面爹啊爹啊地喊我。后来慢慢没声了,就咳。再后来咳也不咳了,我以为他睡着了。找到东西吃,想叫他起来的时候,他不起来了。”

  这孩子竟然是死在逃难路上的。

  郎英摇了摇头,道:“我不会照顾小孩子。我老婆要是知道儿子死了要骂死我了。”

  沉默一阵,他又道:“我好想我老婆还能骂我。”

  他的神情始终是平淡的,宛如一截枯死的树。谢怜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小声道:“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郎英道:“我想挑个好点的地方给我儿子睡觉,这里就不错,有树挡太阳,还有水。多谢你的水。”

  他咳嗽了几声,又弯下腰,继续用手刨坑。谢怜却喃喃道:“不。你不要向我道谢……不要向我道谢。”

  他觉得还不够,于是把手伸进袖子里,摸了半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他:“这个你拿走吧。”

  郎英停下动作,仔细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一颗不足指甲大小的深红色珠子,色泽莹润、光滑流转,瑰丽得惊心动魄。就算不知这是什么,只要看上一眼,也知道这小东西一定价值连城。

  这正是三年前上元祭天游时,谢怜所戴的那一对红珊瑚珠耳坠里仅存的一只。郎英也不推辞,他仿佛什么正常人该有的礼节和顾虑都没了,伸手就接了,道:“谢谢。”

  他把那颗珠子收在腰带里,把背上行囊取下放进坑里,道:“爹马上就会回来看你的。”

  目睹那青年把孩子埋掉后,谢怜打算找个地方召林溪淮问问情况。

  路上行人纷纷捂头望天,道:“真是倒霉呀!下雨啦,赶快回去!”

  “好久都没下雨了,真是说变天就变天!”

  雨点滴滴答答,打在谢怜面上和身上。他出了一会儿神,走到一座长屋下。这时,雨中有几人打着伞奔过,见谢怜兀自发呆,商量了几句,一人走过来,将手里一把旧伞递给了他,客气地道:“这位小道长是不是回不去了?要不这把伞你拿去用吧。”

  谢怜回过神来,道:“多谢了。那您呢?”

  前方雨中几人道:“我们还有伞,可以挤挤嘛,走啦走啦!”

  听同伴催促,那人塞了伞到谢怜手里便跑了。几人啪啪踩着水远去,谢怜则握着那把伞,站了一会儿。

  忽然,他看到前方半远不远处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庙,遂撑起了伞,在雨中朝前走去。走到近前,见小庙门前左右两边对联分别书写着“身在无间”“心在桃源”、终于确定,这是一座太子殿。

  三年起八千座宫观,自然不可能每一座都华丽铺张,其中也有不少是民间草根人士建来凑数凑热闹的。不设功德箱,没有庙祝,只立一尊泥塑像,摆几个盘子,供一些点心和果子。有心人偶尔来清扫一下,便可作为一殿。

  这就是一座草根太子殿。还没进去,谢怜就看到了那尊几乎可说是憨态可掬的太子神像。花里胡哨的衣服,粉白的大脸蛋,傻乎乎的笑容,简直是个大娃娃。若不是有心事,他肯定就笑出声了。他正要走开,一眼扫过去,又捕捉到了一抹突兀的雪白,于是又扫了回去。

  这尊泥塑太子像的左手上,握着一束雪白的花朵。

  花瓣洁白,沾着一点晶莹的露珠,娇嫩至极,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浮动,甚是可爱。

  太子像的标准姿势是“一手仗剑,一手执花”。那左手执的花,当然是工艺精绝的黄金花、玉石花,这还是谢怜第一次看到拿真花的。细看他才发现,泥像左手原先应该的确是拿着一枝泥巴花的。但不知是断了还是给人恶作剧摘下了,如今拳中只剩一个小破洞。那束小白花,若是谁特地摘来填补这泥塑神像左手空缺的,那可真是有心了。

  刚想到这里,谢怜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隐了身形,携着那把伞轻飘飘地掠到了神坛上。只见庙外灰蒙蒙的大雨中,闯进来一个少年。

  这少年十二三岁,浑身湿透,身上是脏兮兮的旧衣,脸上是脏兮兮的绷带,右手牢牢地拢在左手拳头上,仿佛在护着什么东西。奔进庙中后,他才缓缓打开双手。

   一束小小的雪白花朵,静静绽放在他手中。

  谢怜想起了点什么,轻轻“咦”了一声。

  那张缠着层层绷带的脸,不可避免地让他想到了三年前遇到的那个小孩子。但他也不能确定。他悲观地想,那幼童逃下太苍山之后,真的还能再活三年吗?

  那少年走过来,踮起脚尖,把泥像手里的花朵取下,换上了自己手里那一束。谢怜就坐在神坛上,看得清楚,新换上的这一束花,花瓣更为娇嫩水灵,香气也更加馥郁,一定是刚刚才采来的。莫非,他每天都来到这座不起眼的庙里,给这尊泥塑像的左手换上一束新摘的鲜花?

  奉上鲜花后,那少年站在泥塑太子像下,合掌默默祈福,竟不是像旁人那般不分青红皂白地跪了再说,当真是把谢怜的话听了进去。

  三年了。那么多参拜过谢怜的信徒,有达官贵人,有当世名流,有惊世才子,可让谢怜第一次觉得用了心的,居然是这样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孩子。而且是个衣着寒碜,那些华美金殿都不会放进去的小孩子,所以才只能到这草根神庙来参拜。

       这可真不知是何滋味。

       这时,庙门口传来一阵啪啪的踩水声,一群孩子撑着雨伞,嬉闹奔过。原本谢怜以为他们只是路过,谁知这群少年跑过去后,又跑了回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稀奇一般,拍手道:“呜哇呜哇,丑八怪又被赶出来了!”

       这群少年与庙里这名小信徒年纪相仿,却个个都比他高大,看样子被父母养得很好。大概是节日将近,他们都穿着新衣新鞋。他们在庙门口踩水打闹,笑容天真活泼,不带一丝一毫的恶意,仿佛并不觉得“丑八怪”是坏话,也不觉得自己话语伤人,就真的只是觉得这么喊好玩儿。那少年握紧了拳,然而拳头太小,毫无震慑力,门外又喊:“丑八怪今天又要睡破庙啦,当心回家你娘打死你!”

       谢怜蹙眉。那少年绷带下露出的一只眼睛爬满血丝,他扬拳怒吼:“我没有家!我没有娘!她不是我娘!都滚!都滚!再喊我打死你们!”

       那群孩子却有恃无恐,吐舌头道:“你敢打我们,小心我们再告诉你爹,让他教训你。”

       有的则挤眉弄眼,道:“是啊,你没有娘,因为你娘不要你啦。你也没有家,你家里人都嫌弃你。所以你只能在这个破庙……

       到这里,那少年突然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他个头虽小,气势却足,一声暴喝,吓得几个孩子要跑,可跟他扭打作一团的那少年喊道:“怕什么!我们人多!”于是他们又都回来,七手八脚地去拉他打他。谢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挥手,空气中一阵突如其来的怪力分开了两拨孩童。欺负人的孩子都跌到了水洼里。

       毕竟是孩子,他们被莫名其妙摔了个诡异的跟斗,又喝了一口泥巴脏水,身上的新衣也全都湿了,变得比他们嘲笑的对象还脏还丑,登时从哈哈大笑变成了哇哇大哭,从地上爬起来,哭哭啼啼抓着伞一溜烟跑掉了。

       谢怜摇了摇头。他堂堂武神,斩邪魔鬼怪,保出行平安,还是第一次介入这种幼儿纷争,即便是赶跑了坏的一方,也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他回头去望那少年,微微一怔。

       混乱中,那少年头上绷带被扯下了一半,露出的半张脸上都是瘀青肿紫,显然不是方才被打的。他一声不吭缠好了绷带,抱着膝盖,坐到了泥塑像脚边。没一会儿,那少年腹中传来咕咕的声响。

       供盘里有几个果子点心,虽然看着干瘪,不大好吃,但聊胜于无。谢怜便择了一个,轻轻往他身上一丢。

       那少年被果子砸中,一下子双手抱头,蜷成一团,呈现防御姿态,仿佛丢到他身上的是一块石头,而且马上会有更多石头砸来。良久,四下望望,发现只是个果子、也没有第二个人在场之后,他迟疑片刻,捡起果子,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放回了供盘,竟是宁愿饿着肚子也不吃盘子里的供品。

       接着,他走到门口,望了望庙外的大雨,似乎想出去找吃的。但雨实在太大,他不想再淋雨,便又回来,在泥塑像脚边蜷缩着睡下了。

        谢怜想了想,对风信和慕情和林溪淮发出召令。少顷,三人便来了。风信郁闷道:“殿下,你上哪儿找了一个这么小的太子庙?为什么要在这里传令?”一低头,忽然看到一团人缩在地上,险些踩中,他脱口道:“什么人?”

  林溪淮惊疑了一瞬,瞬间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默默地吩咐系统开录像,退后不吱声。

       那少年在地上转反侧,抹了一把脸,竟在口鼻嘴角边抹出了血。见状,谢怜道:“不能让他就这么躺着。”

       风信道:“他家在哪里?我送他回去?”

       谢怜摇头:“他家里恐怕不太好,不会管他的。”

       上天庭的神官,从来没有哪一位是对所有信徒的祈愿都照单全收的。须知世上信徒千千万,每个人都管,岂不是烦也烦死了,因此有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有些微不足道或微妙的祈愿则会假装没听到,这样可以省去许多麻烦。可大抵是谢怜太年轻,还没有到认可这种灵活应变的时候。他想了想,携着路人所赠的那把伞,走到小庙外。

林溪淮也蹲下看了看:

林溪淮“殿下,他身上有伤,稍后我让人送药过来吧。”

       谢怜点头,缓缓撑开那伞,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之上。地上那少年听到这声音,以为有人走近,微微一动。但可能想到有人来了也不关他的事,他又躺了回去。谢怜把打开的伞放在门口,那少年听声音一直没有消失,大概终于奇怪了,起身出来一看,就看到了一把红伞斜斜搁在雨中地面上,仿佛一朵孤零零盛开的红色的花,当即愣住了。

        看到那少年冲过去抱起了伞,慕情道:“殿下,到这一步就可以了吧。做太明显给他发现,就横生枝节了。”

       谁知,谢怜尚未答话,那少年又冲了回来,在他们身后大声道:“太子殿下!”四人齐齐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只见那少年抱着伞,赤红着眼,激动至极,仰头对那泥塑像喊道:“太子殿下!是你吗?”

       风信不知谢怜之前已经帮他赶走了一群孩童,还丢了果子,奇道:“这小孩儿还挺灵光,居然被他发现了。”慕情却似乎猜到了前景,看了一眼谢怜。

       那少年道:“如果你就在这里,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坐在高高在上的神坛上时,谢怜每天都要听到无数次的“请您显显灵吧”。任何声音听多了,都会麻木。可是,每当他听到这样的声音,还是会忍不住为之注目,为之驻足。

        那少年双手紧紧抱着那把伞,咬牙道:“我很痛苦!我每天都恨不得死了才好,每天都想杀光这世界上的人,再杀死我自己!我活得很痛苦!”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大声喊出这一席话,这画面大约真是又可笑、又可怜。可是,那副小小的身体里,却有一种爆发的东西,支撑起了他的愤怒和嘶吼。

       风信诧异道:“现在的小孩儿都这样了?杀光这世上的人再自杀,这是小孩儿会说的话?”

       慕情则道:“太小没什么阅历罢了。长大一点他就知道,现在经历的这些都不算什么。这世上痛苦的人太多了。”

       谢怜轻声道:“或许吧。”

       一个人的痛苦,对另一个人来说,大概都是“不算什么”罢了。

       那少年仰头望他,一只眼睛红得厉害,却没有流泪,一手抱伞,一手伸出去、抓着泥塑像的衣摆,质问道:“我到底是为什么还活在世上?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静默半晌,无人应答,那少年似乎也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慢慢垂下了头。谁知、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在他上方响起:“如果不知道要怎样活下去,那就为了我而活下去吧。”

       谢怜身旁的风信和慕情都没料到他当真会回答,而且还是这种回答,皆瞪大了眼:“殿下!”

       那少年猛地抬头,却没看到任何人,只听到一个轻柔缥缈的声音传来。

       “你问的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如果你不知道活下去有什么意义,那么,不如姑且把我当作那个意义吧。”

       风信和慕情的脸都快裂了,双双伸手去堵谢怜的嘴,大叫道:“别说了殿下!你犯禁了!”

       在被他们捂住之前,谢怜还是抢着又喊了一句:“谢谢你的花!很美,我很喜欢!”

       那少年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风信和慕情两个人恨不得生出七手八脚来堵他,好容易才把谢怜拖下来,谢怜却一把就将他们二人挥散了,道:“知道了!不说了!我知道犯禁了,你们都假装没听到不就行了?只要你们不说,没人会知道的。只此一次。不许说出去,听到了吗?”

风信抽空回头冲缩在墙边偷笑的林溪淮喊:

风信“不是你不帮着制止就算了,怎么还在那看笑话?!”

  林溪淮掩嘴笑。

       慕情一脸仿佛被迫吃了袜子的表情,摇着头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出‘为我活下去’这种话,真是……”

  谢怜本来根本不觉得有什么的,被他这么一说,反倒闹了个大红脸。风信立即板着脸道:“行了,殿下都说不说了,你还提干什么。”自己却嘴角抽搐。谢怜看不下去了,辩白道:“干什么干什么,我的话明明就很有用。你们看。”

  那少年呆坐了好一阵,没再听到谢怜的声音,于是用力揉了几把脸,取下桌上供盘,抱在怀里,开始吃里面干瘪的果子和点心,用力嚼啊嚼,吃出了一股小动物般可怜巴巴又凶巴巴的劲儿。谢怜弯腰看他,露出笑容,对另外两人道:“你们看,有用的。他刚才不吃的,现在吃东西了。”

  慕情道:“不说这个了吧,殿下,您召我们来,可是有什么事?”

谢怜连忙正色,道:

谢怜“是的,的确有事。溪淮,今天我遇到一人,因为修建水库被拆了房子驱逐,一路上了皇城。这些安排迁居的百姓没有拿到补偿款吗?”

林溪淮皱眉:

林溪淮“补偿款的事是我亲自督办的,特地请了圣旨特事特办,各级官员有贪腐的,都直接就地砍了,补偿款都落实到各村各户了,按说不可能有这种情况。除非……是他们村官贪的,这个就太细了,我们很难一一排查。但是村官权利不大,如果贪下补偿款,村民联合起来很轻易就能上报,有不讲理的,甚至可以直接从村官家抢回来,也不至于造成多严重的后果啊。”

谢怜“总之,还是尽快查一查有哪些人没有拿到这笔钱。”

林溪淮点点头:

林溪淮“殿下,那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谢怜“郎英。”

  一瞬间,谢怜在林溪淮眼里看到了惊惧。

  

  

  小剧场

  林溪淮吩咐完手下查郎英,取了药和食物回到那间小太子庙。

  小花城果然还在这里。毕竟,他被赶出来了,没有地方去。

  踏入庙的一瞬间林溪淮感觉到他就像一只机警的小兽,睁开双眼戒备起来。

  林溪淮只得开口解释:“小朋友,别怕。我是太子殿下的……下属。殿下事务繁多,也不便显灵,叫我来给你送些药。”

  小花城愣住了,他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神明居然会对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如此关切。一时间又是激动万分又是难以置信,露出来的一只眼眸亮到极点。

  林溪淮将盒子放下,知道他戒备,并不打算多停留:“一天两次,注意伤口卫生,自己上一下药。里面还有些吃的和碎银子。你……想不想再见到殿下?”

  小花城急忙抬头:“当然!”

  林溪淮莞尔:“那么就好好活下去吧,努力成为更好更强的人。”

  “我保证,你一定会再见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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