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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等就是三五天的样子。

洞中无日月，他只能凭着感觉估算时日。

有了这三五天的养精蓄锐，他腿上的伤倒没怎么恶化，缓慢痊愈中，不久为了不落后于魏无羡那个沽名钓誉的家仆之子便又开始打坐静修。

期间，他也曾到黑潭附近窥探了许多次。屠戮玄武已经把所有的尸体都叼进了龟壳之中，漆黑的庞大龟壳浮在水面上，像一艘无坚不摧的巨型战船。前几次都听到从里面传来沉重的咀嚼之声，后几次就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类似睡着后打呼噜的声音，犹如闷雷阵阵。

他本想能不能趁这只妖兽睡眠之时，偷偷潜入水底，寻找逃生洞口，可最多在水底游荡一炷香，便会被那妖兽觉察动静。而他找了好几次，始终没找到霍睦扬说的那个洞，江晚吟始终怀疑是不是被那妖兽身体的某一部分给挡住了，又想再把它引出水面，可那妖兽却像是大闹一场之后倦了，不怎么爱动了。

而他心里又怕又惧，只能放弃这个选择。

他又把岸上散落的羽箭、长弓都捡了起来，抱回去一数，羽箭百余支，长弓三十余把。

他到底在江家经过一些宗主教育的，自然明白鬼类有个通点:龟甲固如堡垒，表皮坚硬无比，看似不可突破。但越是如此，它藏在龟壳之内的躯体部分，就可能越是脆弱。

他打算去探下这妖兽的底。

屠戮玄武的一小半龟壳还浮在黑潭水面上。

它的四只兽爪和头尾都缩了进去，前方一个大洞口，左右和后侧分别排列着五个小洞口。像是一座孤岛、一座小山，山体漆黑，凹凸不平，青苔遍布，还挂着绿油油、黑乎乎的长水藻。

悄无声息地，江晚吟背着一捆羽箭，如一尾细细的银鱼一般，潜到了屠戮玄武的头洞前方。

这个洞有一小半浸在黑潭水中，他便顺水游了进去。通过了头洞之后，便翻入了龟壳内部。魏无羡双足落“地”，像是踩到了厚厚的一层烂泥里，“泥”里还泡着水，铺天盖地的一阵恶臭，险些把他直接熏晕过去，他又想翻出去再吐个昏天黑地才好。

他登时就骂出声来。

屠戮玄武发出平缓的呼噜声。魏无羡屏息悄声走动，足底越陷越深。三步之后，那摊烂泥样的东西便没过了他的膝盖。烂泥、潭水之中，似乎还有些硬块。魏无羡微微矮身，摸索几把，蓦地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像是人的头发。

他收回了手，心知这是被屠戮玄武拖进来的人。只是，不知是那次遭在这妖兽手里的。再摸，又摸到了一只靴子，靴子里的半截腿已经烂得半是肉半是骨。

看来这只妖兽很不爱干净。它没吃完的残渣，或是还来不及吃的部分，就从牙缝里漏了出来，往壳里这么一吐，越吐越多，百年下来，堆成了厚厚的一层。而此时此刻，他就站在这些由残肢断体积成的尸泥里。

这几日爬摸滚打，身上已是脏得不能看，江晚吟心里难受的没法只好想着除了这东西好扬名，现在根本不在乎再腌臜一些，手随意在裤子上抹了一把，继续往前走。

妖兽的呼噜声越来越大，气浪越来越重，脚底的尸泥也越来越厚。终于，他的手轻轻触碰到了妖兽凹凸不平的皮肤。他缓缓顺着皮肤继续往里摸索，果然，头部和颈部是鳞甲，再往下就是坑坑洼洼的坚硬表皮，越往下皮肤越薄，越脆弱。

这时，尸泥已蔓到了魏无羡腰部。这里的尸体大多数都没被吃完，所剩躯体都是大块大块的，不应该叫尸泥，而应该叫尸堆了。江晚吟把手伸到背后，准备解下羽箭，却发现羽箭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根本拿不出来。

他怕惊醒妖兽忙脚步轻轻地退出去了。

到了洞口的位置歇下才感到后怕不已。

在洞里一阵血燥冲上面庞, 脑袋和四肢关节烧得疼痛不已，嗡嗡的耳鸣声挥之不去。

再醒来的时候, 他睁开眼, 看到的竟然不是漆黑的地洞穹顶，而是由短材攒接而成的品字形开光框格。

这是莲花坞里他自己的房间，他躺着的地方是江枫眠派人给他打的六柱式架子床。

江晚吟躺在他的木榻上, 江厌离低头正在看书, 见他醒来，淡淡的眉一下扬起, 放下书叫道：“阿澄，你醒了！”

江晚吟勉强从榻上爬起来, 四肢不烧了，依旧在发软, 嗓子微干。他问道：“我回来了？我什么时候从地洞里出来的？是有人带人来救的我吗？阿娘呢？父亲呢？”

木门一开,银珠捧着一只白瓷罐子走了进来,转向江厌离：“小姐, 你熬的汤。我帮你从厨房拿过来了。”

江厌离接过罐子, 将里面的内容舀出来盛在一只碗里。

江晚吟就看着江厌离盛好了汤，送到他手里。汤里是切成块的莲藕和排骨，都是肉粉色的，熬得表皮微烂，香气浓郁，滚烫滚烫。在地洞数日未进食，不能一下给他吃太实的东西，这些东西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有些寒凉会与才退烧的他冲出寒气，他囫囵道了声谢谢阿姐便抱着碗大口喝起汤来。

话音未落，江枫眠迈了进来。魏无羡放下碗，道：“父亲！”

江枫眠道：“坐着吧。”

江厌离递了一放手帕给江晚吟擦嘴，道：“好吃吗？”

江晚吟接过手帕，也不揩嘴道：“好吃！”

江厌离笑着拿了另一张手帕给江晚吟擦了嘴和下巴，很高兴地拿着碗出去了。江枫眠坐到了她刚才坐过的位置，看了看那只白瓷罐子，似乎也想尝尝，奈何碗已经被江厌离拿走了。江晚吟道：“父亲，温家的人还是不肯把剑还回来吗？”

江枫眠只叹息一声权作回答。

看着江晚吟口不对心、略不服气的模样，江枫眠摇了摇头，道：“阿澄，有些话就算生气也不能乱说。说了，就代表你还是没明白云梦江氏的家训，没……”

一个冷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是，阿澄他不明白，可是有什么关系啊，有一个你喜欢的人明白就够了！”

犹如一道紫色的闪电一般，虞夫人带着一阵冷风刮了进来。她站在江晚吟床前五步之处，双眉扬起道：“‘明知不可而为之’，可不就是像霍睦扬那些贱胚子一样，明明知道会给家里添什么麻烦，却还要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