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童年

我不爱看月，或许是因为月见证了所有我难堪的时刻罢……

　　我七岁时，经历了一个难忘的夜，母亲和姨母们用一块香甜的绿豆糕，骗我进了房间。“淑晚，姨母这里有绿豆糕哦。快过来，过来就有绿豆糕了哦。”那时家里很穷，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绿豆糕，我看着那块香甜的绿豆糕想都没想，便冲了上去。后来想起，是无尽的后悔与心酸。她们让我坐到椅子上，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没有细究，只是看着那块绿豆糕出了神，咽着口水。用细腻的小手向姨母手上的绿豆糕伸去。

　　母亲只是笑着说：“淑晚，你以后就可以不下地干活了，还有很多人喜欢你，你马上成为一个漂亮大姑娘了，像你的莲莲姐那样。”我也很开心，是因为那块香甜的绿豆糕？还是母亲说的话？早已记不清了。那晚的院子格外冷清，只充斥这我悲惨的叫声。月光罩着庭院，它静静看着我的遭遇，却无可奈何。

　　她们抓起我的脚，我只感受到好疼好疼，仿佛有千万的刀片插入脚中，令我无法动弹。鲜血染红了裹脚布，滴到了地面上。

　　后来母亲逢人就说我有个漂亮的小脚，可是很漂亮的，她笑得很开心，我也是。我只看到了别的孩子对我探究的目光，他们说我是个小脚女人，嘲笑我以后肯定会嫁给哪些个大人物当小妾。而那些没被裹脚的其他女孩看着我，似是好奇，似是鄙夷。

　　在别的孩子快活玩耍的年龄，我想加入，却被母亲一把抓住。“玩什么，你跟她们是不一样的，你的脚更娇贵，回去做你的女红去。记住，淑晚，只有母亲对你好。”我只好缝了一针又一针，把无尽的难过都缝入荷包里，缝入手帕里。我从青葱的林木缝到成双的鸳鸯，村子的人都说我的女红做的十分好，连父亲也会夸我。

　　可父亲更爱在兄长那里待着，教他习字，教他读书。我也想学，但只敢偷偷的在外面望一眼，望着昏暗的烛火，和几个朦胧的小字。

　　莲莲姐是我的好友，她比我大了两岁，她也被裹了脚，她也有个读书的兄长，她的女红也做得十分好，我们很像，像是亲姐妹。所以我们总是无话不谈，谈彼此的心愿，谈最近的趣事，甚至是谈未来的夫婿。直到，她嫁了人……

　　她嫁给了镇上纺织厂的一个伙计，听说那个伙计已三四十岁了，莲莲姐嫁过去时仅有十六啊！我想着，那个伙计会是个怎样的人呢？或许很善良，对莲莲姐很好很好；或许娶了三四个小妾，让莲莲姐很不好过。那个夜，我怎么也睡不着，我坐在床上，看着那双我亲自为她绣的鞋子，纹样独特，是芍药花，芍药花很好看，是她最喜欢的花。月光照着我，照着那双鞋，或许也照着正在哭泣的她罢。

　　听说是她家兄长要娶妻了，便把她卖去了镇上。我好怕，好怕，怕我会有和她一样的命运，怕我也会嫁给一个三四十的老头，怕我一生的命运便断在此处。像秋日花朵，慢慢腐烂，枯萎，最终与泥泞融合，变成那般不堪的模样。

　　过了月余，我快将此事忘却了。却无意间听到父亲与母亲商量我的婚事，我惶恐不安，我想逃，但无处可去。我的一生就要这样了吗，一双畸形的脚，一段不幸福的婚姻。

　　我不想这样！我要逃脱！我要在泥泞中挣扎出一片属于自己的痕迹！我当晚便带着几件衣衫，几两偷出来的铜钱，几个玉米馒头，和一个破烂的包裹，及一封未能寄出的书信。

　　我推开那个困了我多年的木门，走出那个庭院，走出村子。我第一次感受到自由的感觉。脚上很痛，但心中十分畅快。我加快了脚步，不能被父亲抓回去。路旁全都是芦苇，月光照着我，照着我血淋淋的双脚，照着我炽热的内心。

　　冷白色的月光下，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女吃力的向前走着。走了好久啊，我停在一处茅草屋前，想看看有没有人。幸好，空无一人，我拖着沉重的身躯走了进去，我躺在茅草堆上，蜷缩着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艳阳高照。我啃了半个玉米馒头，接着赶路。

　　终于，在傍晚前赶到了镇子上。我开始拼了命的找莲莲，想快些了解她的遭遇。我遇到好多不识的字，无人教过我，我只能跟着莲莲留给我的信找她，每家每户都找了。镇子好大呀，找一个人是那么不容易。但是又好小啊，找了那么久还是没有她的踪影。

　　“淑晚！”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是她，是她。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前一片模糊。想着记忆里那个活泼动人的少女，看着这个梳上发髻，穿着黑色的衣衫的妇人。两个身影不断交替，融合，最终重合到一起。

　　她笑着跟我讲这几个月来的遭遇。最开始是有些胆心，但她的丈夫为人忠厚老实，待她也不错，日子也算过的下去。她说前些天她丈夫因为疫病死在家中，莲莲便只能出去做活。她就绣鞋，绣帕子出去卖些钱，反正还有些丈夫留的钱财。

　　她收留了我，带我到了她住的屋子。屋子不大，但什么都有。此后一些天，我们便一起秀些帕子鞋子拿出去卖。再靠着她丈夫留的钱财和我带出来的钱财过日子。

　　或许，我们可以一直这样，过安静祥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