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金被死去的儿时玩伴缠上了。】
•心很黑的怪异格瑞x无意中抛弃了格瑞的金
•黑病文学he,所以会ooc
安莉洁难得从她的占卜店出来,打算去街上买一些漂亮的小玩意儿,透一透气。
她是通灵师。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怪异。吸血鬼、缚地灵、召唤师……安莉洁从小和这些打交道,她最好的朋友就是一名女巫。
怪异的根基是执念。
比如曾经有一个皇子的执念是他一生未能及的自由,死后灵魂就发生了异变,现在是是个到处撒欢的海妖。
不过。
安莉洁的眼神微微凝在她前面不远的少年身上,抬手挥开从他身上飘过来的浓重雾气。
也不是所有的怪异都安安稳稳的和人类井水不犯河水。
她走过去,拍了一下那个少年的肩膀。男孩惊了一跳,回头看她。
一张干净的脸,有着大海似的眼睛,吸满了阳光的蓬松头发。
可惜是将死之相。安莉洁默默地看了一眼他额头上正蜿蜒而下的黑线,马上就蔓延到鼻尖了。
“你……”她缓缓地说,“你身上有缚身鬼。”
男生的脸色苍白了一下,随即勉强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呀?”
与此同时,少年身上缠绕的雾气从普通的白色渐渐变得发黑,隐隐有攻击的趋势,安莉洁不得已退了一步。
她收回手,看着少年说:“我没有骗你。”
男孩只是笑了笑,转过身匆匆忙忙走了。
天有点冷,安莉洁呼出一口白雾,握住自己刚才碰到黑雾后发疼的指尖,轻轻对着它吹气。
很厉害的缚身鬼。
如果那个男孩不来找她的话,大概只有两个月可活了吧。
“我回来了。”金拿钥匙打开门,把刚刚买来的菜放下后,脱下运动鞋换了棉拖。
随即他的背贴上一具冰凉的身体,一股阴气吹拂过他的耳边,把他冻得从心底弥漫开一阵死亡般的冷来,流窜到身体各处。
金低低地叫道:“格瑞。”
“金。”格瑞平淡地说,“你身上有通灵师的味道。”
“我,我没有要赶走你的!是那个女孩,那个女孩自己突然过来说……”金闻言急急转身主动抱住格瑞极冷的身体,慌张地解释道,“我没有理她,格瑞不要生气!”
格瑞抚摸上金的头发,确实没有感受到更深的气息后,才放缓语气说:“嗯,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
金得了赦令,带着买的菜闪进了厨房。他关上厨房门的时候,被视线粘着的感觉才稍微减轻。
金端着水盆的手发着抖。
格瑞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在十年前就因为意外死掉了。
现在的格瑞是怪异。
是金的缚身鬼。
第一次看到死后的格瑞,是在去年爸爸妈妈过中秋节时来他自己租的小房子看他的时候。
他笑着接过父母带来的团圆饼,突然看到两人身后还站着一个男生。男生瘦瘦高高的,长得蛮好看,就是莫名感觉有些阴恻恻的。
“妈妈,你身后这位是?”
“嗯?”中年女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时,金看到那个男生转身走上楼梯,就没想太多,连忙把父母让进来说:“没什么,应该是楼上的,刚刚在这里停了一下,说不定咱们堵着人家了。”
有点眼熟,可能以前在楼梯间见过吧。金想。
父母很忙,没留下过夜。
夜晚睡时窗帘被金拉开一条小缝,莹莹的月光就流淌进来,悄无声息地落在房间里。
他赏月亮,那么圆,那么亮。
只一个漂泊在漆黑的夜里,那么孤独。
半梦半醒之间,空气好似变冷了,金以为是空调出了问题,摸索着找遥控器时,突兀地摸到了一只和尸体一样冰凉的手。
他一下子吓醒了,恍惚间看到床头坐了一个人,背对着他。
“你是谁?!”金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手抄起一旁床头柜上的小夜灯,指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怎么进来的?!”
“你这是私闯民宅知不知道?我会报警的!”
那个人没听到一样,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金有些懵了,这夜贼怎么脑子不好使的样子:“喂……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啊?”
对方却突然说:“我上一次见到你,你还在福利院。”
金愣了一下:“我们认识?”
“是啊。”那个人淡淡地说,“只不过你长大了,所以忘了我吧。”
“今天上午我看到了你的养父母。明明挺普通的……”
空气凝固起来。
“你就为了他们离开我,”那人说,“金?”
金不知为什么汗毛立时炸起来,身体也莫名其妙地僵硬了。他瞪大眼睛,眼睁睁看那人站起身走向他。
瘦瘦高高的,月光似的银发,暗淡却依然美丽的紫色眼睛,是放在别处金会喜欢的长相,可记忆中金好像没接触过这样的人。
不,有一个。
那孩子也有这样的银发和眼睛,如果能长大,说不定是这个样子。
可是他分明十年前死了的。
他小小的,变得僵硬的身躯,是金亲眼看着送进了火葬场,又变成了一个小瓶子出来。
那个人站到他面前,微微俯身平视他:“想起我了吗,金?”
好像。
太像了。
“你像格瑞……”金叫出回忆中那个名字,疑惑地说,“可他很早之前就死了。”
男生就浅浅地勾了一下嘴角,笑容稍纵即逝:“对啊,死了。”
金惊恐地看着他伸出右手穿进了自己的胸膛,接着他的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金惨叫一声,瘫倒在眼前人的怀里。
他的五脏六腑也渐渐跟着疼起来,双腿更是和碾碎了一样痛,濒死的冷意蔓延全身,金冒着冷汗,想大口大口喘气,却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喉咙像卡死了一样连气都送不上来。
他本能地揪紧对方的衣服,那个人却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把他推倒在地上。留在他心脏里的那只手随着动作抽出,奇怪的是没有伤口出现,更不要说血。然而心脏却存留着被用力捏住的窒息感。金觉得有一团烈火从内而外灼烧着他的肉体。
金崩溃地看着男生走远看着自己,似乎在欣赏他挣扎的姿态。
心中的绝望涌了上来,比身体要痛苦千百倍。他看到眼前一片红,是血。
“啊,啊啊……好痛……”金很快气若游丝。他的衣服上全是血,双腿的确是像被碾过一样扭曲着,他缓缓朝那个远处的人伸手,艰难地向前爬着,“为什么……我,我好像要死……”
他失去意识,身体的温度迅速逃逸,不久就变得像一具尸体。
他真的死了。
男生见金没了动静,就走过来,丝毫不在意脚底沾了血。
他蹲下去,扶起金的肩膀把他按进自己怀里。
“金,很痛吧?”他一下一下像哄小孩一样拍着金的背,说出的话却并不温柔,“可我就是这么死的。”
他那天只是出去给金买糖,回来的时候阿姨却说那孩子被领走了。
他一点也不信,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
男生在空荡的房间里叙述着没有听众的往事。
“我以为你贪玩,在我们平时玩的地方找,可是什么也没有。我就在那么大的城市到处跑,希望能看到你。”
“我没有找到你。”男生的怀抱缩紧了,“你害死了我。”
车撞过来的时候他还在想:你在哪里呢?是不是在等着我?真对不起,我好像走不了了。
“可你呢?”
他浑浑噩噩了许久,感觉自己好像是死了又好像没有,一会儿身体疯狂的疼痛,一会儿又被莫名其妙的幸福感包裹,仿佛是灵魂的撕裂重组。
他再一次清醒,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场葬礼上,就在棺材上坐着。而那巨大的木头盒子里面,是他自己。
他看见了金,金拉着他的新爸爸妈妈,一直在哭,他第一次见到金哭得那么伤心。
但有什么用?
他抬起金无力垂下的脑袋,对着染血苍白的嘴唇狠狠咬了下去。
“我那时恨死你了。”
“叛徒。”他说。
一个小时后,金逐渐有了生气,体温也开始回暖。
本来就没让他真的死。
男生——格瑞不知用什么办法消除了金身上和房间地板上的血迹,把金抱上床,从背后搂着他,疲惫而安心地闭上眼。
第二天醒来的金,感觉自己做了可怕的噩梦。
有一个奇怪的鬼,和一场令人心惊的死亡。
他还没从心悸中回神,突然有人扳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去,他愣愣地看着眼前与噩梦中的鬼别无二致的脸。
“啊啊啊啊啊——”
格瑞捂住他的嘴:“很吵。”
然后他很娴熟地在金的额头吻了一下,丝毫不顾金震惊的神色。
“这是早安吻,和以前一样的。”格瑞放开手,对着金说。
金回想昨晚的事,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浮上心头:“你不会真是格瑞吧?!”
他惴惴地打量对方:“格瑞干过最社死的事是?”
格瑞用“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看着他。
金确定了,真的是格瑞。
“你,你变成鬼了?”金悄悄往后退去,“然后你来找我?为什么?”
格瑞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懒得去管,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把自己睡乱的衣服拢好。
“不是,格瑞。”金心中更加没底,“你好歹告诉我你来干什么的啊?干完后你就快快乐乐的投胎去不好吗……”
“我没办法投胎。”格瑞打断他。
金就一愣。
金曾也多多少少听过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是以现在遇到这种情况,心中下意识把那些故事的所有世界观套在眼前,以为既然是鬼就可以超度投胎的。
格瑞接下来印证了他的下意识:“只有鬼可以投胎。”
金的目光从惊恐中透出疑惑来,大致意思是“那你是个什么东西?”
格瑞站起身,将新生朝阳的阳光尽数挡在了身后,只余自己的阴影悄然笼罩住对方。
“你大概还记得你昨晚死过一次。”
金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想起来了。
“因为你的死是我做的,所以现在,我变成了你的缚身鬼。”
……
这不还是鬼吗?!
金是后来才知道格瑞的确不是鬼。
有这方面了解的朋友告诉他,缚身鬼是一种怪异。
之所以叫“鬼”,是因为这类怪异曾经确实是鬼,只是久久不入轮回,慢慢的就被神所遗忘了。当他不能新生的那一天起,就成为了怪异。
所有的死都是为了新生,因为不会新生,所以怪异是杀不死的。朋友说,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怪异消失。
是什么?
朋友神神秘秘地道,那就是把他送到别的时空去。
见金不可置信的模样,朋友哈哈大笑。
连怪异都有,平行宇宙算什么啊?
金在格瑞心情好的时候问过他为什么不去轮回。
格瑞都没抬头看他,只是说:“我忘了。”
金也想过把格瑞送走。
可是格瑞把他的心思摸得门清,直接威胁道他要是那么做的话,在被送走之前一定把他杀掉。
“你知道我想让你死很容易的。”他那时冷静地说,笃定自己一定说到做到一样。
但是金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被缠上了。格瑞剖白的时候他死得透透的,根本什么也没听到。
他只能从格瑞的态度上,猜测自己一定干过很对不起格瑞的事情。
而偶尔在缚身鬼的影响下,金可以感受到格瑞的情绪。
一层薄冰。
与那之下发酵了十年的苦。
格瑞有时看着金出神,会想到以前的事。
第一次见金是在差不多八岁的时候。他那时在阳光晒不到的地方看书,阿姨牵着一个人过来,向他介绍这是新成员。
格瑞就抬头打量对方一眼,掺了夕阳的橘色一样、很蓬松的头发,大概刚刚洗了澡,海蓝色宝石似的眼睛,脸颊肉肉的,不像之前的流浪儿,还有些奶。
一个可爱的小孩,带着不太熟练的,讨好意味的笑容。
他点点头对着阿姨说:“我知道了。”
以后轮到他值日会记得把发给孩子们的东西多准备一份的。
剩下的,格瑞把眼睛转回书上,他不太感兴趣。
可是这小孩好缠人。
又一次藏在隐蔽处被新来的小孩找到,格瑞终于“啪”的一声把书合上,忍无可忍地问眼前的人:“你为什么总是来找我,我又不会和你玩!”
对方歪了下脑袋,似乎非常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迷茫地看向他:“我也……不知道?”
真是疯了!
他虽然不关注孤儿院里的这些人,但是也能感觉到新来的那个好像有交际花属性,和谁都混得很熟的样子——既然和别人都那么熟了,干嘛还来烦他!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金发蓝眼的小孩努力寻找着理由,“我见你总是一个人……”
“我记得你叫,叫......”他绞尽脑汁想起对方印刷在名单上的名字,“格瑞!是格瑞吧!你的名字和我的挨在一起呢!”
笨蛋,当然挨在一起了,我是前一个新来的啊......格瑞看着小孩因为这件事兴奋地通红的脸,不能理解这种简单的快乐。
对方自顾自说起来了:“我姐姐说啊,有时候会遇见第一眼就很喜欢的人哦!虽然格瑞不理我,但是我一直都喜欢格瑞,你一定就是姐姐说的那种——”
“你还有姐姐?没和你来同一个地方吗?”
格瑞没有兄弟姐妹,但是他知道血亲是会被分配到同一个福利院的,就像这里的艾比和埃米那样。格瑞曾经也短暂地羡慕过,多么好,即使大人不在了,家庭也没有完全毁掉。
然后格瑞终于在金毛小孩脸上看到了僵住的表情,对方干涩地哈哈两声,小声说:“我现在没有姐姐啦。”
“她是个很厉害的警察,抓了好多很可怕的坏蛋!”他的声音渐渐哽咽,“所以最后她,她......”
格瑞想那个姐姐大概是死了。
其实人总是要死的,只不过大部分人都以为自己和家人们可以活到九十岁。在爸爸妈妈去世之前他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惜现实往往和医院手术室外的蓝色椅子一样冰冷。格瑞有时候发呆时会想,这样早早明白了死亡的自己,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是不幸的吧,因为身为孩子却考虑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是不幸了。
“反正我想和你交朋友!”金毛小孩仿佛是调节情绪方面的天才,很快就把泪水收好,一吸鼻子傻里傻气地说,“而且叔叔阿姨们把我们送到一起生活,也一定希望我们好好相处哦!”
“......随便你了。”
格瑞想,自己是对付不了这种天然笨蛋的。
新来的那个叫金,是非常符合对方形象的名字。可能是金向格瑞展现过自己脆弱的关系,渐渐地,格瑞也觉得对方没有那么烦人了。这孩子在社交方面有着和情绪管理不相上下的天赋,以前总是独来独往的格瑞,在金的影响下居然也可以和别人交流几句了。
“我觉得金很像王子!”福利院龙凤胎中红头发的姐姐艾比说道。
格瑞微微侧目,这对龙凤胎比他们年龄都小,正是喜欢童话书的年纪,说出天真的话不奇怪,可是,为什么金像王子?
于是他说:“哪里像了?”
艾比一下子很来劲,一时也顾不上对方是之前散发“生人勿近”气场的、大她整整四岁的可怕冰山哥哥,兴奋地说:“金让人一靠近就觉得很有力量,他真的好会夸人,而且对我特别——好,上次我生病就是金帮忙照顾我呢!还有还有啊,他长得也好像王子哦,书上说王子都有好看的金头发!”
后来他们一起休息,格瑞简单地提了一下这件事,金哈哈大笑着说艾比好可爱,然后擦掉自己笑出来的眼泪,说:“ 其实我觉得格瑞像天使呢。”
格瑞说:“世界上没有天使。”
“我知道啊,格瑞是人,而且是好人!”金凑近对方小声说,“我知道格瑞一直偷偷把自己的小蛋糕让给我啦。我最喜欢小蛋糕了,所以格瑞像天使一样!”
“我只是恰好不喜欢吃而已。”格瑞被戳穿后也依然冷静地狡辩。
“总之谢谢你啦!反正会分小蛋糕给我的只有格瑞一个,我说,我们现在是最好的朋友了吧?”金亮闪闪的目光看过来,期待地抓住格瑞的手。
多奇妙啊,最孤僻的人竟然也可以和最受欢迎的人成为最好的朋友吗。格瑞默默握紧了对方。
“算是吧。”左右格瑞只有金一个朋友。
金不满足握手,高兴地给了对方一个熊抱:“那我们以后要一直在一起哦!”
格瑞想反驳他,天底下不会有人可以永远在一起。灾祸、病痛、意外......世界上可以毁掉这句话的事情太多了,不是小孩子可爱理想的不作数的承诺可以抗衡的。可是金的怀抱这么温暖,可是“能永远在一起”的这骗人的话这么诱惑人心,可是格瑞自己也仅仅只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而已。
他说:“嗯。”
让他相信一次吧。
可他那么傻,他自己才是笨蛋,居然就满心满意地以为对方也是相信的。
“阿姨,金在哪里?” “诶呀,金没和你说吗,有一户人家把他领养走了。你和他是好朋友吧,没事没事,以后长大了还能再联系嘛,你们不是一直都黏在一起......哎,格瑞!你去哪里?别跑啊,天快黑了!”
金是不会什么也不和自己说就丢下自己的,在别人眼里不是善良到和王子一样吗,不是把自己当作天使吗,不是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吗?
找到金后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这个恶作剧一点也不好笑!
可是金在哪里呢?
天色逐渐暗下来了,最后的夕阳也一点点没入了西边尽头的远山。而金就和那夕阳一般消失了,他真的宁愿相信金是变成夕阳消失了。
格瑞想,是我不好,我还没有找到他,天这样黑了,他会不会害怕,他一直很怕黑的。但是这么想,说不定金已经回去了。我应该回去看看,回去看看......
他回头转过身后的拐角,看见了一束刺眼的白光。
啊。
格瑞意识昏沉地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疼痛,他感觉自己的腿可能被碾断了,身上黏糊糊的就是血吧,好吵啊,周围好多人在打电话,在叫救护车吗?
“小朋友,小朋友,坚持住,不要睡啊,你可以听见吗!孩子......”
听不太清了,格瑞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夜空里满天的星星。
我好像不能走了,你如果没有回去的话,不要哭鼻子,黑夜没有那么可怕,看看星星吧......
看看星星......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脸。
苍白、安静、僵硬的一张脸。他莫名觉得这张跟随了自己十多年的面孔有些可怖,于是下意识走远到其他地方。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坐在棺材上。错愕的神情充盈眼睛,格瑞变得清醒多了。
但是他的思维仍然没有活跃起来,毕竟他之前好像在一场接一场的噩梦美梦中不安稳的睡了很久,他只是想,这是葬礼会场。
可是是我的葬礼,格瑞察觉出不对来,怎么会是我的葬礼呢,不是有人替我叫了救护车吗,而且我现在就在这里站着。
可是人们仿佛看不见他,无论他走到谁的面前——无论是默默流泪的福利院的阿姨,和他说过几句话或者并不相熟的嚎啕大哭的孩子们,还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一些眼神悲悯的社会慈善人士——对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对了,金呢,孩子们那里怎么没有他?
格瑞环顾四周,眼尖地在角落捕捉到一抹显眼的金色,他立刻走过去。笨蛋,没事乱跑什么,害我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金,你能看到我吗,这里怎么回事?知不知道你给我添了——”
声音戛然而止,格瑞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看着金哭得惨兮兮的,看着金身后陌生的夫妇。
他愣愣地伸手去接金脸上滚滚落下的眼泪,那晶莹的水珠却穿透了他的手心,一直滴落到他心里。
“阿姨,金在哪里?”“诶呀,金没和你说吗,有一户人家把他领养走了。”
金大声哭着,一边哭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格瑞,格瑞你晚上为什么要跑出去啊,我明明第二天就打算去看你的,你为什么,为什么,格瑞......”
这样啊。
原来金有爸爸妈妈了。
原来他那天没有等到救护车。
原来这就是他的一生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他是犯下了什么罪吗,为什么要让珍视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他后,连自己都不能够拥有呢?
“混蛋!”格瑞对着金大声吼道,“骗子!人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那么怕我不让你走,那么怕我毁掉你被领走的机会吗!我死了!我死了啊......”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死了就真的变成一个人了。
他跪倒在地上,捂着脸,第一次以一个堪称狼狈的姿态哭起来。他没有发出声音,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泪水不停地从他的眼眶里夺路而出,不停地从指缝渗出来落在地上。原来这就是死亡,一切活着时的联系都被单方面斩断了,人的归宿就是长方形的棺木盒子,就是一块受尽风吹雨打的孤独的墓碑,就是一堆灰烬或一捧黄土。
格瑞抬起头,毫无血色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金,声音嘶哑:“只有死人才会陪伴死人。我要一直一直盯着你不放,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有天音在他脑海里环绕:轮回吧,该轮回了。可是很快这声音就被压盖下去,只有成为怪异,才会获得永恒。
他终究不忍心看自己残缺的身体在火焰中燃烧,最后看了金一眼,把他的样子牢牢刻在心里,转身走进会场外无尽的天光中。
“咦?”
“金,你怎么了?”
“格瑞,我觉得格瑞刚刚在这里,我好像看到一个白头发的孩子从门口走出去了!”
“诶呀,这孩子,太伤心出现幻觉了吧,不要说这么吓人的话......”
格瑞在初见的那晚之后再也没有做过特别出格的事情,金慢慢放下戒心。再加上被格瑞三天两头的恐吓,他也就没有那么想把格瑞送走了。
反正格瑞不吃不喝不占地方,留在家里也没什么嘛。把格瑞当作特殊一点的人类来对待之后,金甚至有一种和多年前阔别的老友久别重逢的感觉。虽然老友动不动就对他亲亲抱抱还时不时突然冒出来吓他一跳,但是没关系,怪异嘛,谁知道他们的文化是不是和人不太一样。
再说了,把格瑞送走多麻烦啊,还要开启那什么什么,平行宇宙通道。拜托,还没开启格瑞就先把他砍了好吗,能苟命为什么非要作死啊。
“格瑞,为什么只有我可以看到你呢?”有一天金问道,“这样感觉我好特别哦!” 格瑞回答:“应该是因为我变成缚身鬼是为了你吧。”
他看着瞪大眼睛的金,平静地开口:“这不是很正常吗,因为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你居然这么在意那句话......”金震惊地说道,“真对不起......如果我没有说过的话你就不会变成怪异了。”
格瑞轻轻地说:“其实没什么差别的。”
区别仅仅只是死了和像死了一样活着罢了。
只是原来你以为我不在意啊,格瑞低头掩饰自己的眼神,这是否说明你也不在意呢。对不起——已经成为现实的事再来说对不起就像是把泥菩萨丢进水里后,再和已经化掉的菩萨说早知道该给你穿一件救生衣一样。
你已经做错事了,格瑞瞥向金脆弱的后颈,但是我会把这份错误扭回正道,那之后我就原谅你,只要这期间,你乖乖的不要出什么差错。
金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对上格瑞来不及收回的视线,疑惑道:“你饿了吗,可是怪异不是不会吃饭?”
格瑞无意识地微微磨了下后槽牙,说是啊。
很饿了啊。
到了六月份的中旬,金已经完全习惯了格瑞的存在,有时候他觉得一开始死的那一次和幻觉似的。而最近格瑞好像也和他接近很多,老是喜欢捏住他的脸看一看又放开,他问自己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格瑞一开始摇头说什么都没有,后来渐渐变成了,还可以,情况还可以。
金这时候就笑一下,开玩笑说,我很帅吧?
格瑞就翻个白眼,莫名想起小时候有一个女孩子说金很像王子,那女孩子有着鲜亮柔顺的红头发,叫什么,什么来着......
算了。
除了金以外的人都不重要。
他总得把注意力时时刻刻放到金的身上,免得存在太久,忘掉自己成为怪异的意义。
然而那之后不久,金的家门就被他决心要忘记的女孩敲响了。
“艾比!好久不见了!”
艾比长大了,依旧那么天真烂漫。看样子她过得很幸福,脸上洋溢着微笑,眼睛毫无阴霾,透出格瑞熟悉的纯洁而含蓄的恋慕眼神。
恋爱,这种存在于人类之间的热烈美好的感情是相伴一生的前奏,属于每一颗尚能跳动的心脏。
曾经,也有可能属于格瑞的。
他看着金迎上去,自己默默站到了一旁,就盯着他们。
金脊背一阵发凉,但着实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格瑞,只好暂且先不让艾比进到家里来,在门口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好在对方的心思并不敏感,对此毫无察觉。
“那个,最近我和埃米打算去海边玩,想请你一起去——啊,金有时间吗?”
“当然有啦,我好久没出门了呢!谢谢你邀请我啊艾比!”
金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自己身后的视线变得更加强烈起来,他只好硬着头皮找借口将艾比送走,一扭身冲格瑞无辜地眨眼睛。
“你,你怎么了啊?刚才那个是艾比,你记得吗……”
“我……”格瑞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忘记了。”
其实他还记得,但是他不想让金有和他聊别人的机会。
“好吧,那我们不说她了,就是以前一个福利院的小妹妹——对了,你也听到艾比说的话了吧,你想去海边吗?”
金不知为何有些怀念地笑起来:“小的时候,我还说过有一天要和你去海边呢。”
格瑞眨了下眼睛。
记忆中,是有一个小男孩满怀期待地和他说过的。
“你打算和他们去海边?”格瑞看着金。
“那就去海边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