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酒楼惊变（其一）

随语声入耳，玉锦笙举目远眺，但见一头带殷红色冕流冠，身穿玄衣朱裳，腰系金丝罗带，上嵌六边形赤色宝石，并搭配赭黄蔽膝裙的高挑女子，佩戴一枚紫绶黄玉坠，撑着一把杏黄大伞，正向此处不紧不慢地走来，其身姿曼妙，步伐轻盈，动转间更有香风阵阵，果非生人，正是那昔日辗转于多国，并屡次更名改姓的金粟芯了。离得近些，金粟芯再次刻意地询问玉锦笙道：“哎呀，何必这般不回话呢？莫非你这渭王殿下目中瞧不起寡人这一女流之辈？哦～你这渭王呢，在中都孔相国口中，素有反贼叛逆之名，如此说来定是素有蔑视正统的不臣之心，行方才之举却也理所应当，但是嘛～寡人可是这七大封国中唯一的同姓王，乃皇室嫡系呢，若置于明清时期可类比亲王一份，而你们这些存有封地的异姓诸王呀……那时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哦？”玉锦笙闻言微怒道：“蕊馨王此言有何深意？”“哦？深意？”金粟芯故作慵懒的微微一笑，而后缓缓说道：“寡人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嘛～渭王何必过度猜忌？倒是你识得寡人这蕊馨王的身份，足见目力未损，寡人此番出行之所以着冕服而不穿常服、微服嘛，便是为防途径市井之际，有那目力不佳之徒刻意滋事。”语毕，她再次轻笑一声又道：“嗯——寡人似也稍有些失礼之处，适才尚需问上一问，不知渭王此番只身一人，行事匆忙，究是有何贵干呢？”

玉锦笙简略应答道：“我新继王位，欲赴中都面圣。”“哦？如此说来……或许会让你这渭王殿下大失所望了，哼哼——”金粟芯言及此处戛然而止，玉锦笙不由得询问道：“如何？”金粟芯则是一副半开玩笑地态度说道：“啧啧～你渭王殿下昔日也是享名于一方天下的才子，怎得进位封王后，反问出此愚拙之言？你归国至今已有数日，岂会不知端阳佳节之内，登基大典之中，中都长空风云变幻，陡现恶龙，新君遭其所擒，后虽有孔相国迎还圣驾，但随即便将那宫门紧闭，不许群臣探询呢，试想，纵寡人亦不能进，你这素有谋反之嫌的渭王若是提出面圣，可当真是宋钦宗入金营——自求一死呢。嗯——当然啦，寡人不过在此略抒己见，不愿瞧见某人不明不白就此枉死，但若是他固执己见定要入宫寻死的话呢，便与寡人无关喽～”玉锦笙闻言微惊，即问：“莫非自那日起，灵蕊宫门至今未开？”“嗯——”金粟芯故作沉吟道：“也不尽然，试想，倘真如你渭王所说，那么旬日来中都百官何以上朝议政？若新君登基至今未曾上朝，依我朝之律，那淮春城内外怕已民怨沸扬，忧心忡忡才是。”玉锦笙又问：“既是如此，依殿下之见，却当何如？”“若论如何面见陛下嘛……”金粟芯再次刻意停顿片刻方道：“寡人或许通晓一另辟蹊径之法，然而——须得渭王殿下应允一个请求，方可能告知于你……”玉锦笙顺其所言问道：“不知殿下所为何事？”“简单啰～”金粟芯答道：“眼下你我具在浮峦州，寡人听闻此州北境有一新设酒楼，名唤‘泽煌阁’，传闻此中掌柜修为功法高深莫测，且擅扮猪吃虎，其中伙计亦非等闲，嗯——着实乃是一股不可小瞧的势力，纵皇室亦当重视三分，眼下恰临午时，索性烦请渭王随寡人共赴那‘泽煌阁’进膳，如何？”玉锦笙略作踌躇，便听金粟芯不怀好意地笑道：“渭王倘若不肯屈尊前往，自是无妨，然寡人却是非去不可，嘻嘻～想我一介弱女子，入得那此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所在，倘使遭逢不测，哎呀呀……罪责尽在你哦——如何？眼下可曾已有决断？”玉锦笙闻言叹道：“悉听尊便即是。”金粟芯当即干脆利落地道了声：“好！”遂唤玉锦笙改道，与之并行北上。

途中金粟芯又道：“渭王此行怎不见了昔日那浩荡的偃甲军团？若寡人所记不差，你国中此类战士当仍有十余万之众，眼下却未曾携带一兵一卒，莫非恐惧如那大魏吴王孙仲谋，十万不敌八百卒？亦或做贼心虚，唯恐率军入京便昭露了自家的谋反之心？哎哎呀——可怜啰～这孤身进京，足有四千余里呢！倘使中途遇刺却该如何是好？”玉锦笙冷声道：“尊驾既已为王，理当于言行一道稍加注重才是。”“哦？寡人此言不过出于己意稍加猜测，有何不妥之处吗？”金粟芯懒散而满不在乎地说道：“纵然小有言过其实之处，也只怨你渭王不曾明言而已喽？哼哼～”玉锦笙不愿与之计较，闻言只予以无声一笑，岂料金粟芯见状又道：“适才寡人之言想是不中你渭王之耳啰，那么我尚有另一事足可恭贺殿下呢～”玉锦笙闻言道：“却不知喜从何来？”“嗯——寡人听闻凝芗侯金妙萁于此番异乡求学之中，已丧于他乡，且落了个尸骨无存呢，此话属实否？”玉锦笙面色凝重，沉声开口道：“不错，然此实为我之过失而……”话音未落，便被金粟芯打断道：“好！既是如此，足见风传非虚，渭王你嘛，大可不必为此自责，反当庆幸才是。”她言及此处，面露邪魅一笑，不待玉锦笙发问，便道：“萁儿那丫头呢，为饱口腹之欲竟可擅入青楼，更遭妖修所污，致使我朝皇族蒙羞，但凡略知廉耻者本就该自行引导灵能，反冲内腑以求了断，方可保得清名于世，但她却偏要苟存于世，又与一伙反贼沆瀣一气，真乃恬不知耻，而今落得尸骨无存也在情理之中，你当庆幸她丧于异乡，否则的话呢，你玉大公子早在继位之日便已在那王位上大吐三日，上不得朝了～你莫忘记，自端阳前夜，你的性命便已注定由我掌控——如何？是否已然大彻大悟，感激萁儿的离世以及寡人的仁慈呢？嘻嘻～无妨，寡人身为皇室宗亲，素来施恩不望报哦？”

玉锦笙闻言，面色有些阴沉的道：“还望蕊馨王自重，且莫无故口出恶言。”“哦？”金粟芯再次刻意装出一副疑惑的神情：“口出恶言？寡人辱骂于你渭王殿下了吗？然而寡人却为何毫无所觉呢？适才分明在说些恭贺之词嘛……莫非——殿下是指那作茧自缚的小丫环？她屡次有损我皇室门风，如何说不得呀？哎呀～何必动怒嘛……且莫忘记你的背部尚有创伤未愈，如此不过自伤其身，倘若因此暴毙，莫说令尊令堂伤悲哀怨，即便是寡人，亦会有那么一丝丝惋惜的呀！”她话音方落，玉锦笙确然发觉自己胸前背后当真有些不适，他绝非某些重病缠身，命在旦夕的常人，自不当因那一时的心火致使旧伤复发，故而定是金粟芯说话之间暗中施法所致。他压下心中怒火，问道：“蕊馨王此番屡开尊口，定有我所不知的深意，还望明示。”金粟芯摆手道：“渭王殿下言之差矣，寡人不过一介女流，岂会句句暗藏深意？渭王固然天资聪颖，但也大可不必异想天开嘛……只是殿下尚且有伤未愈，此时理当平心静气安分些儿，除非天灾灭世，否则寡人当可掌控你的生死吉凶，哦～毕竟寡人生来便是皇室宗亲，而你渭王终不过一方诸侯，这尊卑有别，况你身负逆贼之名，纵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咯，哼哼——故而，纵有倾天覆日之怒，终不过徒劳伤身，却是何苦呢？寡人若有心劳烦殿下呕吐三日，则一息亦不可减免，若真如此……啧啧～眼下渭王想是未尝尚可立于此处了呦？”

说话间，二人已然行至一处造型别致的建筑之前，该建筑主体为椭圆形，高约一丈，宽十二三丈，被八架分列左右的暗蓝色狭长扶梯支撑，这扶梯上宽下窄，终端有一折角，末端尤为锋锐，直嵌入大地之中，主体建筑悬于低空，离地八尺，顶部层层叠叠铺有大块形状不一的瓦片，正门两侧各有一粗壮而弯曲的青铜古矛，其尖端支起一块蟹壳青色的匾额。其上赫然便是以小篆书写的【泽煌阁】三字，行至近前，金粟芯故作惊诧，且语气间略带顽皮的说道：“哎呀，不料这谈笑之间欲达之地已然近在眼前了呢～渭王，不必客套，请君先入啰。”玉锦笙闻言道：“蕊馨王先前有言尊卑有别，既如此，我自不当僭越。”“哎呀呀～渭王殿下竟是如此不听话呢……”金粟芯笑道：“也罢，你我俱是王爵，平素足以执掌一方，眼下大可不必为此相争，让此间掌柜自主来迎便了——嗯……瞧好了！”语毕，但见其将杏黄大伞微微一顿，随即便见一片玫红色花瓣从中缓缓飘落，尚未触及地面之际，便被她以二指拈起，扬手间急速掷出，只见那玫红花瓣犹如粉蝶扑翅，飞入那被八架扶梯架在低空的椭圆建筑之中，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香气四溢的桃色长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