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令20

小笙跟在杨采薇身后，低头看采薇将请柬递给门口侍卫检查，侍卫再三确认，才让她们进去。

趁着开门的间隙，小笙凑到杨采薇耳边，小声说：“哼，那侍卫看我们进来眼睛都要瞪掉了。”

杨采薇不动声色回：“毕竟我们也只来这一次。”

“快走吧。”

说完，杨采薇把头拧正，跟着引路的小厮，走进古香古色的亭台楼阁之中。

小厮将她们引到一处开阔的草地，只见草地之上绽放百花，每处争奇斗艳的花树旁边，都摆着一张小几。

看来这就是今日的主题，赏花宴了。

杨采薇不知自己应该坐在何处，她犹豫再三，场上并无其他人，看来自己是最早到的。

“真是抱歉，让客人久等了。”

一声清脆的说笑声从身后的楼阁传来，杨采薇心想，这怕就是郡主了。

来者一身赤玄杂裾垂髾服，长飘带拖至地面，宽衣薄带，超凡脱俗。

郡主面若圆盘，眼若星子，行走之间步履轻盈，声音响亮直率，看起来是个心急眼快的痛快人。

杨采薇行礼，双手被郡主一把揽住，她仔细看着杨采薇的脸，看得杨采薇别扭极了，忍不住转过头去。

郡主意识到不妥，歉意笑笑：“姑娘的疤痕与一位朋友极为相似，冒犯了。”

杨采薇挑眉，郡主指的是上官芷？

听郡主话里的意思，并不知道邀请自己来一事，可不认识自己，为何要请自己来宴会呢？

郡主看出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我那位朋友问我多要了一张请柬，怕是想请姑娘吧。”

“姑娘先坐，先看看风景，等下大家都到齐了，也没什么专门活动，就吟诗作对之类的，姑娘不必紧张。”

杨采薇顺势坐在小几背后，听了这话并没感受好半分，要是吵起来还好，可她最怵诗词书画，半个字也憋不出怎么办？

郡主转身坐到了主位之上，离她的位子并不远，两人捧起一杯茶，遥遥相敬。

杨采薇用宽大的袖子掩住脸，悄悄吐了吐舌头，无论闻多少次，她都不习惯这奇怪刺鼻的味道。

日头逐渐向正中转移，映在花瓣间的影子在地上行走。

宴会逐渐热闹了起来，各位小姐们明显互相熟识，交谈和调笑声盖过了流水音。

没人找她麻烦，杨采薇乐得清闲，她伸手摸了个果子啃着，另一只手拿着糕点，悄悄从背后递给小笙。

两人如仓鼠般在花树的阴影下啃啮。

可惜，平静的局势没有维持多久，上官芷的到来，如同一把艳丽的剑划破了水面。

上官芷今日倒是很清醒，脸上的伤疤一如既往拿花样装饰，一身红衫落在了郡主旁边的位置。

作为宴会最后一位出场的人，上官芷倒是心安理得，毫无歉意，毕竟她前十几年都是这样过的。

可今时不如往日，上官家的落败让上官大小姐的面子不像过去那样好用。

所有人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盯着她，杨采薇看戏般察觉到了这一变化，她撑着头，看事态如何发展。

一位鹅黄色外衫女子站起来，她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可谓是见之忘俗，闻之倾心。

她柔着嗓子指责：“上官芷，郡主宴会，你最后一个到，你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上官芷昂起头，不屑的看着下首的女子，这人曾经一度和她争抢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不就靠的是那张会装可怜的脸吗。

上官芷懒于理会这样的挑衅，今日的目标不是收拾她：“郡主宽宏大量，一定会原谅我路上耽搁的，对吗？”

上官芷向郡主方向行礼，郡主微笑点头，上官芷立马得到撑腰，蔑视地看了回去。

那娇弱女子并不泄气，她知道，自己的机会还有很多，她不着急。于是，微微一笑坐了回去。

上官芷环视一圈，在角落精准找到了杨采薇，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转头向上首，提议道：

“郡主，今日不是赏花宴嘛，光看有什么意思，何不请各位姐妹拿出各自所长，来映衬此景？”

郡主一拍掌，摇头晃脑思索一番，觉得不错，笑着说：“就这样定了，大家都别藏拙，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

上官芷看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一半，心中畅快，勾起势在必得的笑，看向杨采薇。

这乡野村妇无论拿出什么东西，必定都上不了台面，就可以以不敬重郡主的由头随意处置。

到时候，她就要剥了那张碍眼的脸。

杨采薇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那股恶意满满的视线，她叹了口气，自己最害怕的环节到底还是到来了。

眼看面前的千金们纷纷拿出笔墨纸砚，琴棋箫瑟，自己这边却什么也拿不出手。

总不能逼她现场给大家剖尸吧？

小笙也看出杨采薇的为难，她悄悄弯下身子，低声说：“采薇，就不能随便做个什么吗？”

杨采薇咬耳朵：“不行啊，会被认为是敷衍郡主的。”

杨采薇趴在桌上，痛苦的在心里抓耳挠腮，突然，灵感一闪。

让人拿上笔墨纸砚，就飞速在纸上写起来。

上官芷自然看见了这一幕，她不屑一顾，就算自救也救不了你。

一刻钟的香很快燃尽了，郡主看眼前大家都基本上完成了书画，便笑着拍了下手，让大家展示。

京中小姐，果然个个秀外慧中，把春日玩出了花来，一个个笔触细腻，乐声动人，最可贵是那一张嘴，春暖花开，生机盎然，上可牵扯至皇上圣明，下可联系到父母仁义。

杨采薇叹为观止，只能连连赞叹，目不暇接了。

等她身旁那位展示完毕，诸位的眼神便聚到了她身上。

各位小姐的眼神在上官芷与她之间来回转移，小声交谈，异样眼色满天乱飞。

郡主起身打圆场：“采薇不擅字画，便不为难你了，我们继续饮酒赏花吧。”

上官芷却不依不饶：“怎么我们都表演，就她不给看？难不成她和郡主一样尊贵？”

杨采薇还未开口，下面就有人冷笑回应：“上官芷，不知你是个什么身份，把郡主天天挂在嘴边，狐假虎威也不是你这样用的。”

杨采薇向发声女子看去，那是一身红衣，却不是妩媚，而是紧身束袖的飒爽，高马尾，眉眼很是英气。

小笙在背后悄悄透露：“这位是当朝宰相的千金，可有名了，据说胜过男儿呢。”

红衣女子看起来不爽上官芷已久，接着冷笑说：“早年借你爹的声势还不够，现在还要借郡主的名声吗？”

上官芷被说得怒气上头，脸色激得一红，想要拍案回应，却被另一人抢了先。

刚刚那位黄衣女柔弱开口：“姐姐莫要生气，芷儿不过是心念潘大人，火气有些大罢了。”

上官芷眯起眼，这女人能有这么好心？

那黄衣女喘口气，好像一连串说一句话都是一种负担。

接着说：“芷儿为了潘大人毁容已经很可怜了，现在自己的父亲又被潘大人亲手送进监牢，心里怕是难受得紧，我们还是不好刺激她的。”

边说边捂嘴笑，不怀好意的目光挡也挡不住，在场小姐都轻笑了起来。

上官芷正要发作，却被郡主轻飘飘一句话拦了下来。

“芷妹妹，大家玩闹，还是不要当真的好，你说对吗？”

上官芷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杨采薇本以为自己会十分难熬，却没想到全场的焦点都在似明似暗地攻击上官芷，自己看戏还来不及。

全场下来，上官芷的脸都憋青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透过那一层厚白粉看到她真实的反应，有意思。

杨采薇摇头，手上这个糕点味道这不错，细而不腻，香而不妖，她挑眉一看，还是荷花形状。

吃个够才是。

整场赏花宴变成上官芷单方面的吵架，众人都没有关注到首位的郡主已经悄悄离席。

“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悄无声的，郡主出现在杨采薇身后，俯下身笑眯眯地看着她的桌面说。

杨采薇吓了一跳，赶忙把喉咙里的糕点渣咽下去，保证自己仪态完好，赶忙行礼道：“郡主，我这...”

桌面上的白纸被倒扣着，所露出的轮廓不像寻常山水。

郡主实在好奇，伸手取来翻看，只见那张纸上画着一幅人体解剖骨架图。

郡主从未见过这样的作品，瞪大了眼睛上下扫视。

杨采薇赶忙跪下，请罪道：“郡主，我最熟悉的风景，便是这人了...”

郡主神色一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妙，没想到两人竟能有如此不同的一面...真是新鲜...”

杨采薇见她没有问罪的意思，松了一口气，心里也为自己的作品微微骄傲起来。

郡主拍拍她的肩，笑眯眯地把作品带走了。

杨采薇目送她远去。

——

几小时之后，杨采薇摸着微鼓的肚子满足地咂咂嘴，望望天色，今日真是来的值。

回头想要喊小禾一起走，却看到一抹红色扭曲的脸，后颈一疼——

便不知所以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