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令18

马车之内几人都瞪大了双眼，他们假设了无数种可能，这种太过惊世骇俗。

那芸娘越说越激动，若是上官昊在此，她眼里的目光怕是要把人戳成筛子。

“我那晚早早就歇下了，云儿一向睡在我旁边的小屋。”

芸娘看一眼首位的潘樾，开始讲起那晚上的经过。

“那晚，我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极为喧闹，披上外衣竟看到管家守在云儿房外。”

“管家一向只跟在上官昊身边，那屋内的是谁？！”

芸娘当即反应过来，犹如一盆冷水迎头泼下，她在夜晚被冻得浑身刺骨。

她拼了命要去保护自己的女儿，却被打了半死，拳脚落在身上，她蜷缩在人影中间，依稀能听到女儿的哭号。

芸娘讲到此处，眼里生生流下血泪：“大人，我恨啊，我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再见就是我女儿的尸体啊大人！”

“求求您发发善心，把那烂心肝没人性的畜生绳之以法吧！”

“我命贱点没关系，可是我的女儿才多大啊！她这样冤死，来世投胎都不得安宁啊大人！”

芸娘哭诉着爬到潘樾脚下，不敢触碰过多，只敢微微拉着潘樾衣角的下摆。

潘樾听完全程，脸上并没有多余表情，他微微往后退了一些，那妇人如遭雷劈，伸出的手顿在了原地。

潘樾站起身开口：“此事由御史接手，人证物证齐全，可以收押上官昊。”

潘樾用眼神示意杨采薇和田牛下车，吩咐说：“你们俩，等下准备尸检。”

“把报告好好地写一写，这是关键证据。”

田牛搞不清楚状况：“尸检？检谁的尸？”

潘樾吩咐完侍卫之后，转头视线移到杨采薇的脸上，勾起一抹笑：“自然是检上官云的尸。”

“这没过两天，应该还能有证明吧？”

杨采薇看到希望，心里高兴，拍着胸脯表示：“大人，没问题，我们一定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那妇人还有些犹豫，像是有话要讲，她又欲拉住潘樾的衣裳，手却被握住。

杨采薇来到她的身边，蹲下身体解释道：“夫人，您不用担心会扰了亡灵安宁，我们仵作验尸是还死者一个清白的人。”

“我们绝不会乱动乱碰的，待检查完了，我们再把小姐安安稳稳地送回去。”

芸娘看着和自己女儿一般大的杨采薇，鼻子一酸，点了点头说：“好，谢谢你，姑娘。”

杨采薇扶着芸娘站了起来，一同站在坟墓旁，看着侍卫一点点掘开新坟。

乌黑的棺木浮现在众人眼前，杨采薇用力握了握芸娘的手，看向那一点点被扬起的土，像是被世人逐渐挖掘出的真相。

潘樾站在马车前，向杨采薇投去深深一瞥，他即将带上人马去收押上官昊。

杨采薇担心地回望，此行必定不会顺利，潘樾身上还带着伤，万一打起来...

可潘樾若是不去，上官昊必定不会正视捉拿，打草惊蛇之下容易占于不利地位。

杨采薇走到潘樾身边，担心和责任纠结成一团，潘樾本来都想走开，看到她皱成一团的脸，心里觉得可爱，便要听听她说什么。

憋了半天，杨采薇吐出来一句：“你去吧，要是你没了我会给你收尸的。”

潘樾瞪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杨采薇点头，回：“没关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潘樾，去吧！”

潘樾哭笑不得，上了马车，心里像是有根藤蔓在生长，钻得心底酸酸疼疼。

若真是自己的最后一程，由采薇来相送，倒也不错。

潘樾摇摇头，吩咐马夫快些。

——

潘樾回府换了一身玄衣，带上人马便向上官府出发了。

一路高头大马，引得百姓侧目。

到了上官府门口，潘樾直攻进门，闯入大厅。

上官昊在不紧不慢地喝茶，他磨了磨瓷器盖子，轻啜一口：“潘大人怎么如此杀气腾腾，要不坐下喝杯茶磨磨性子？”

潘樾走上前，在两侧凳子上悠然坐下，翘起一条腿，说：“上官大人，据可靠证据，上官大人涉嫌谋害幼女，跟我走一趟吧。”

上官昊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把茶杯放下：“潘大人真是说笑了，乱听流言蜚语便断案，可不能算作高明御史啊。”

潘樾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直接命侍卫将其拿下，上官昊没想到他直接动手，呼叫之间便已被擒拿。

这时上官白和上官芷才匆匆赶到，他们看着眼前这幕，不可思议地望着潘樾。

上官白率先怒喝：“潘樾你疯了？你干什么，放开我爹！”

上官芷跑到上官昊旁边，手上想要推开擒拿父亲的侍卫，却被反推地落到了地上。

上官昊目眦欲裂：“芷儿——，你们这群莽夫，冲我来，芷儿你没事吧...”

上官白赶忙扶住上官芷，上官芷手心被划破一大块，疼痛让她泪眼婆娑。

上官昊看了更是心急，他恨不得挣脱桎梏亲自去查看女儿伤势。

潘樾看他眼里的着急心疼竟不似假的，觉得讽刺极了，对自己的女儿便百般呵护，对他人的女儿就随意践踏吗？

潘樾摇了摇头，对着这一幅亲情脉脉的画面没什么留恋，他示意侍卫直接将人带走。

上官白欲追却没法，他只能来到潘樾身边，痛心疾首地看着他：“潘樾，枉我当你好友一场，你怎能如此对待我们上官家？”

潘樾看向他的脸，是了，这些娇滴滴的少爷小姐根本不知道自己父母长辈的真实面目。

他摆了摆手，看起来这上官府后面的日子很艰难呐。

他一言不发往外走，上官白被这轻视的态度惹恼，在他背后放话道：“潘樾！你等着，我咬你吃不了兜着走。”

眼前人回头，望他一眼，上官白心里更多的怒火被这一眼激发，凭什么，这样的冷漠自私的人，竟然向他投来同情的一瞥？

——

上官昊被收押入狱，潘樾没换衣服，就准备去观望一番。

脱掉华服的上官家主，坐在阴暗潮湿的监牢，也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盘腿坐在监狱中间的上官昊倒是气定神闲，好像坐在自己后花园一般，淡然开口：“潘大人还是太过心急了，这样急匆匆捉拿我能有什么用呢？”

潘樾微微一笑，隔着栅栏提问：“怎么没用？”

上官昊摸摸胡子：“我上官家在京城叱咤几十年，即使此刻处于下风，你又如何知道，我下一刻不会翻盘呢？”

潘樾往前走一步，低头看看脚下倨傲的老人，轻声说：“你以为，是谁要你死？”

“你杀害侄女怕是你过去犯罪的九牛一毛，仅仅有尸检报告和证人，当然拿捏不下你。”

“可...若是圣上发话，想要你死呢？”

牢中人明显一慌，但故作镇定道：“怎么可能？我忠心耿耿，不知每年要供奉多少东西，圣上怎么会要我死？”

潘樾想起自己回京述职那日，大殿之中自己行礼低头，丝毫不敢窥见圣言。

冷漠而威严的声音从堂上传来：“上官家，小动作太多。”

潘樾谨慎拱手，猜测道：“不知是扶持一家与其对抗，还是——”

圣上的声音越发缥缈，幽幽地飘过来：“等不了那么久了，你看着办吧。”

回过神来，潘樾同情地看着牢中的弃子，上官大人已经没了刚才的镇定。

他扒着栅栏拼命向外挥手，想要抓住潘樾再仔细询问，可潘樾转身而去，一言不发。

——

一个月后，查办上官家的消息正式传出。

大小查出贪污送礼等等一干事项，除此之外，上官昊强暴侄女并杀人灭口一事也已真相大白，只是不对外宣告。

杨采薇在张贴的黄榜下待了许久，她看着那上面列下的条条罪证，转身离开喧闹的人群。

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杨采薇只觉得心情舒畅。

上官昊入狱，调查进一步进行，案件交给了专门的审判官划分犯罪罪行。

上官家的交易一落千丈，有名的商人头子已经及时中断交易，纷纷转向其他商行。

上官白紧急接任家主，为了维持摇摇欲坠的上官家，他选择了一位京中有名的小姐，与之联姻，既能保存现有实力，也能互相扶持。

杨采薇站在路边，笑着看迎面走来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

上官白骑着大马，胸口别着红花，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随意往路边看了一眼，眼神不知为何被一名脸上有疤痕的女子吸引。

她身着粗布衣裳，背上只挎着最简单的背篓，但那双眼睛却如秋日朝露，散发清香，让他挪不开眼。

他再要细看，队伍却自动转弯走向另一个方向，上官白想要转头，背后锣鼓喧天，把他唤了回去。

他沉默坐好，挺直腰杆，无论如何，他都要做自己应该做的，撑起上官家的福荫，不能让上官家倒在他手里。

杨采薇目送他远去，心里轻快，她刚刚去看过了芸娘，潘樾在城中找了一处房子给她住，芸娘离开了禁锢她许久的上官家，脸上气色好了很多。

事情都在变好呢，杨采薇笑眯眯看着仵作办事处，从今日开始，自己也要正式开始仵作事业了。

杨采薇小跑着跳进门槛，门口的侍卫拦住她。

一边拿出一封信函，一边确认道：“杨采薇是吧？”

杨采薇一愣，回：“对，侍卫大哥有什么事吗。”

侍卫将手上雅致讲究的请帖递给她：“这是早上有人送过来的，专门给你的。”

杨采薇接过信函，打开一看。

“敬邀于后日郡主府赏花一聚”。

郡主给她递的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