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沉,星子碎落涟漪在一巷灯火间。
时辰蒙昧,几个妖族捡了个偏僻的酒肆借宿,大抵也是途中拼酒一时气血上头,你呛一句我推一声的还吵了起来。
不愿惹事者自然是皆数皱着眉退了去,剩几个好事者张着脑袋围在一旁看热闹。
定沧澜嘿,你那破布算什么狗屁?
执意放你老母的屁!这可是神族那帮人的战利品,乾坤袋听过没?土包子。
言语间,桌案被青年拍得邦邦响。
定沧澜嗝……哼,乾坤袋算什么,我可是知道一个大宝贝……
执意哦?什么宝贝?
青年被这一句提起了兴趣,忙不迭追问。而妖族青年打了个酒嗝,嘚瑟般指了指门外的西方那一方山峦。
西界,是妖王宫的方向。
定沧澜看见没?
执意你是说……青丘?
定沧澜对!就是青丘!
闻言,青年的神情瞬间僵了。
执意道友你这就没意思了,谁不知道青丘宝贝多?
执意可青丘再好,顶上那可是妖王镇着。
顺着青年的话,围观的人群适时发出嘘声。
然而妖族青年却又是重重砸了一下桌子,一双眼睛恼得能喷出火气来。
定沧澜你懂个屁!
定沧澜青丘可不止妖王手里的那一半。
执意一半……?
定沧澜这就是咱们妖族的秘辛了。
说到这里,妖族青年得意洋洋地又灌了一口烈酒,大抵也是酒意上头,说话也口无遮拦。
定沧澜青丘虽说是妖族王族的底蕴珍藏,但并不是全是司库的宝贝。一些神兵或是无法被凡兵镇压,或是无法被原主剥离,虽说挂名还是青丘的东西,但暂时没法入青丘。
定沧澜这些宝贝等能取的时候,就会由王族取回青丘,当然这是按常理来说。
定沧澜你要是有胆子,打听好消息先下手为强,截胡了就是你的了。
执意呸呸呸,馊主意。
执意说白了还不是要和妖王对上?
定沧澜高风险高收益懂不懂?富贵险中求!
一片嘘声四起。
老翁小伙子,再大的富贵,可那也得有命享,大伙说是不是?
定沧澜这次可不是普通的货!
定沧澜我听小道消息说,这次在咱们岐山有神骨现世。
老翁你你你,你说什么?神骨?!
定沧澜对,就是神骨。
定沧澜听说是洪荒时候的老东西,害,是谁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可是能让人一步登天的好东西!
定沧澜神骨在三日后现世,不光是妖王宫那边,多少势力都蠢蠢欲动呢。
执意这么好的东西,妖王肯走漏风声?
定沧澜这你就不懂了吧,正是因为太好了,所以呀,瞒不住的……
说到这里,不胜酒力的妖族青年竟是直接醉到了,剩还站在原地的围观人群面面相觑。
并没有人出声,但都默默在心中打起来算盘,酒也不喝了,默默着手收拾起来东西。
谢宁冒昧打扰一下,阿翁,这雕的是个谁?
老翁原本正在清点细软,猝然被谢宁拉了拉袖子,顿时神色不虞地回头瞪过去。
老翁你说这个?
被谢宁指着的那个是个石雕,带着岁月经久的风尘斑驳,可即便是岁月经久,也没法掩饰它的形容丑陋。
石雕的身体部分,赤色与鸦青色肆意交缠在一起,像是失手大凡的颜料,印衬着有棱有角的身体轮廓,显得格外可怖。容貌则更加不堪入目——黑如锅底的皮面,七零八落的利齿,目眦欲裂的眼睛,还有稀稀拉拉秃了半边地中海的发际线。
谢宁对着石雕观摩了良久,不光没分析出这一坨大概是人的东西是公是母,也没分析出摆在这的用意为何,只能硬着头皮拉了个本地人琢磨好问问情况。
谢宁是的,有些好奇。
老翁这个啊,雕的是那煞星。
谢宁煞星……?
老翁这你都不知道?当然是那煞星北邙上神了。
谢宁……?
谢宁张了张口,一时没能接的上话来。
但这并不妨碍老翁继续滔滔不绝起来,一面说,老翁唾沫横飞之余不忘又抨击了一下北邙的凶名与罪业,不可谓罄竹难书的骂声。
谢宁听得汗颜,清咳了几声,试探着开口。
谢宁既然那北邙上神如此可恶,为什么还要摆着他呢?
闻言,老翁乐呵呵地摸了摸花白的胡子。
老翁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要当门神呐,自然是越凶越好,越煞越好。
老翁凶了煞了,才能吓退邪祟。
谢宁所以……是用来镇宅的?
老翁正是。
谢宁硬着头皮又接了几句,好半天才干笑着送走老翁。再度回来面对着这尊石雕的时候,心情不可谓复杂。
谢宁北邙……?
自然不可能有回应。
谢宁念完反自己先失笑了起来,随即对着这尊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像负手而立端详片刻,想了想,踮起脚给那神像把歪成一串波浪线的眼睛挫平重新雕了一对。
石屑扬尘,谢宁吹干净灰沙,自刻刀下显露出一双清冷漂亮的眸子,漂亮得与这石雕的其余部分格格不入。
谢宁定定地又看了会,半晌,朝这石雕轻轻扬起来一个笑。
谢宁想开点,北——师尊,至少身高没亏待你。
这句话他说的话音很轻,轻易便消散在了风中。可这石雕却仿佛在这一刻有了些微灵性般,其上微光期染闪过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