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车菊与眼眸

1993年9月30日 德国 慕尼黑

少年伊莉亚“救命、救命！！”（德语）

真是倒霉，早知道就不来灌水了，为了省点水费把命搭进去了！

伊莉亚在水里拼命的挣扎着，宁静的莱茵河被她的悔恨掀起一层层猛烈的水花，它们向岸边伸出手，拼尽全力地触碰枯黄的草坪，却总是在咫尺远近时消散

尝试、失败、尝试、失败、尝试、失败……这些不讨人喜欢的干草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成为某个头上挂满闪亮发夹的时尚之星梦想去到的地方

它们的前赴后继实在遗憾，但过不了多久，精疲力尽的伊莉亚也会成为遗憾的一部分，随替她呼喊的浪花而去。冰冷的河水漫上她的肩头，捂住她的口鼻，毫不留情地推搡着少女娇小的身躯，把伊莉亚逼向幽深的湖底

主，我错了，不该说谎，不该逃课，不该偷口红，不该同时谈三个男友，虽然已经分了……我真的不想死，之后一定老老实实的！

弥留之际，伊莉亚细数着之前干过的零碎的错事，祈求上帝的原谅。她的父母是虔诚的基督徒，伊莉亚虽然受过洗，也算是一名信徒，但圣水却没有浸到她的心，只是徒有其表地洁净了伊莉亚的肉体

她的信仰实在没什么可信度，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有所体现

神不会被这毫无诚意的漂亮话打动，透过伊莉亚波斯猫般可爱的皮囊，祂看到了一头蠢蠢欲动的老虎，她现在还很稚嫩，是一颗能够清除的蛀虫的草莓，若是再过十年，她的腐烂会遍及各处，甚至烈日都会在这偌大的黑暗下面前畏首畏尾

伊莉亚的身体正缓缓地沉下去，说不准现在已经能算是遗体了吧？哪怕还剩一丝气息，估计也熬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了

连她自己都已经绝望地认命了，就让那恶心的鱼骨随意糟蹋她刚入手的崭新连衣裙吧，也随那些粗犷水流胡乱拨弄她精心梳理的发型。突然间，一道光华闪过，像是有什么东西滑进了她的右眼，奇妙的是，这感觉非但不难受，反而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没错，就是舒服，就像躺在漫山遍野的野花里一样！紧接着，伊莉亚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下自由呼吸，而且身体正慢慢悠悠地向上浮起

最后，她的身体漂浮在半空，身上的衣物很干燥，头发上没有一滴水珠，一切都和落水前没有区别，除了右眼里那朵盛开的矢车菊，它是那样真实，那样旖旎，就像是从春花烂漫的四月偷来的

但伊莉亚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她顶多去便利店偷几只口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瞳孔的变化

少年伊莉亚“哦耶，神果然是爱我们的！”（德语）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时间竟忘记自己已经离开地面，伊莉亚庆幸地跳了起来，这一跳使她的身体急速上升，伴随着耳畔呼啸的风声，脚下的景色越来越小，到最后竟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其实这种景象除了没有玻璃窗，和从飞机上看下去没差别，但伊莉亚没坐过飞机，这些在她眼里就像另一个世界一样神奇

枯草的轮廓逐渐模糊，伊莉亚只能看到斑斓的草坪，褐与绿交错，像一副点出来的水粉画。她记得河畔有一朵粉红色的小花，这个季节还能看到，实属不易，但她叫不出名字，现在不仅如此，连看都看不见了

不过这条河却比在地上看壮观不少，碧绿的河水像这片土地中一条蜿蜒的脉搏，不息地向远处奔腾，看不见尽头，伊莉亚不禁感慨，祖国父亲的臂膀着实宽大

（注：德语“Vatherland”，直译“祖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