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帘子遮住了窗外的光，整个房间一片朦胧。

白天还是黑夜？黎旐想，但他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分清。

刚刚醒来，他勉强睁眼看去。

房间布置成了西京黎府他的寝室的样子，床头摆着一只细口白玉瓶，这是他唯一不曾见过的东西。他不应该在地牢才对么？他还以为再睁眼就可以面对新帝下旨前朝余孽罪不容诛直接压入大牢然后秋后问斩呢，不过小谨或许也不会真的那么无情——即使当年决定收养小谨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等着那一天到来了。

他是自甘下贱，一切纯属自作自受。

脑海中还反复循环着因脱力晕过去前不久，他眼睁睁看着燕帝被一箭射死在王座上，血顺着台阶往下流，浸湿了名贵的地毯，大殿里一片混乱。

大臣多半都死了。他被几个发动宫变的士兵按着跪在地上，束发用的金冠上系着的珠子因混乱散落，滚到四处然后不见了。他只看见其中一颗，向着他面对的方向，大殿门口滚去，撞到门槛又被弹回了一段距离，然后被缓缓行来的人踩在脚下。

穆谨。

他在口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以往他们都叫他黎谨，随他黎旐姓，随黎家祖辈姓——总算能改回自己的名字，他会很高兴的吧。

但是那是他看不清他，穆谨的身躯在他看来不知何时已变得如此高大——都快不像他亲自养了十几年养大的孩子了。他的面容背着光一片模糊。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黎旐抬眼看去，正好对上穆谨看向他的、戏虐的眼神。

黎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左手手腕上还扣着一条银链，银链的另一端扣在床头。他试着挣了挣，镣铐除了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红痕外毫发无损。

“父亲醒了？”穆谨淡淡用陈述语气说着，声调没有任何起伏。

这和黎旐印象里那个开朗爱笑的小谨完全不同。

呵……自己原来真的天真地以为能改变什么。

穆谨朝他走过来。黎旐撑着身体跪坐在床上，他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断了。

“小谨……”他轻声说。穆谨走近了，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说什么？你没直接把我斩了我很意外也很高兴？

穆谨趁着他愣神的间隙凑近他，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黎旐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穆谨，突然意识到背部的异样。一只手顺着他的肩胛骨滑下去，还在往更深处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穆谨眼中的不是戏虐，是欲望。

“小谨，不要……”手指碰到尾椎骨，黎旐像被人按下一个开关一样，突然挣扎起来，“你……”

“省点力气吧，父亲。”穆谨的语气依然不咸不淡，平常地不像在做一件背德的事。

不过就以黎旐现在不伦不类的身份来看，似乎也没有什么背德可言。

“你不是总想着取悦我么？这次换个方式怎么样？”穆谨收回了一只作乱的手，然后凑得更近了些，另一只手顺着黎旐的下巴滑到颈部，然后猛地将他抵到床上。

黎旐下意识地扣住穆谨的手腕，他看着穆谨的双眸，语气中带了些许恳求：“小谨，别这样……不是这样……”

穆谨置若罔闻。他抓住黎旐的手，缓缓压过他的头顶，银链的碰撞声就像惊雷一般在黎旐耳边炸响，他感觉到穆锦扯开他的衣服，动作还不算太粗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从没经历过这些，更没想过和自己亲自养大的孩子做这种事。********************************************他突然绝望地明白，他根本阻止不了穆谨，所有的挣扎都会是无用功，因为没有立场，没有理由，没有身份，也没有力气。

小谨恨他，他不意外；他从没忘记自己的身份。那如果他想拿这种方式羞辱自己，也不奇怪。

黎旐淡淡笑了笑，他也惊异到这种时候了，自己居然还笑得出来。他不敢看穆谨。密密麻麻的痛感漫上来，心里的，身体上的，堵塞得他无法呼吸。活着就是恩赐，他想，可是他们最终还是这样了，先生的预言一点不错，他早该为他的一意孤行付出代价。

但是至少他不后悔啊。至少小谨活着，他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他做到了曾答应自己的，这场宫变，真的仅仅只限于宫内，并没有百姓死伤。

他早就该把命赔出去了，换种方式而已。姐姐死后，他除了那位跟了黎家很多年的老管家和小谨就再没牵挂的人了；仅此而已，黎旐对自己说，只要接受就好了，只要接受，或许就不会那么痛了。 至少这个人是小谨而不是别人，至少他爱这个孩子……

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

”父亲。“他听见穆谨在喊他，他想，至少他还愿意这么喊自己，至于这声称呼里包含的是讽刺或者戏弄或者别的什么，他不愿去想了。他感受到穆谨的手指擦过他的脸。“父亲，你哭了。”他听见小谨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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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他还是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