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以后,韩信没急着赶往练武场,而是与我同乘一辆马车,打算亲自送我回府。
这会儿天色大亮,有几缕光透过车帏映照进来,我有些拘谨地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人,好在他垂眸盯着前面摆放的火炉并未瞧见我的目光。
我不言,他也不语。
车子里的沉默,最后还是由他出声主动打破。
韩信明日我无事,可带夫人上街逛逛。
我闻声抬头,刚好撞上他望着我的眼睛,在他身上我能直接感受到他待我的那种善意,无论是对意外穿越到异世的我本人,还是姜沅本身来说,都会被他这种真诚温暖到。
我柔柔一笑,继而移开视线,微微摇头。
姜沅不用的,我没什么要买的。
韩信三日后回门,不好空手回去。
韩信礼不可废。
回门……
我低眸不语。
姜府对我这种局外人来说,一点存在的意义都没有,加上姜沅在那所宅子里从未得到过半点温暖和善待,她生母被府里主母欺压到死,回去也无非是看他们装出一副热情模样演戏给外人看罢了。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韩信我知你不情愿,可到底是姜氏出身,总要回去瞧瞧的。
韩信你放心,有我与你同往,他们自是不敢亏待了你。
我愣了一下,我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以为。
偏头,与他投过来的目光对上,在这场静谧又漫长的对视里,我好像听不清车外热闹的吆喝声了,他的视线直白不收敛。
罢了,他这么想就随他去好了,我跟他也用不着解释太多东西,对我来说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找机会寻到能回现代的方法。
我淡淡一笑,顺着他的话去说。
姜沅有将军在,姜沅不怕。
夫君二字有些烫嘴,我叫不出口,执拗着始终称他一声将军。
好在他并不计较这些小事,只是轻嗯一声,在我身旁坐得端正。
车轮轧轧,我坐在他旁边仔细听着车外小贩的吆喝声,车子所行的正是长安城内最为热闹的那条长街,不用刻意撩车帘张望,也能猜到外面是怎样的人间烟火气。
在我以为不会再开口和我说些什么的时候,他随口提起先前在崇文殿时女皇说的那些话,有关姜沅在百花宴上弹奏凤求凰的事。
他漫不经心的口吻,却让我有些紧张,毕竟我不是真正的姜沅,若是他在日后的相处中发觉我并不精通琴艺,我该如何自处?
双手藏于袖中,偷攥成拳,面上不显任何表情,垂眸,佯装平静地反问他一句。
姜沅将军是觉得姜沅庶女的出身,配不上那样的才情雅致么?
韩信嫡庶尊卑,我并不在意。
韩信只是想起百花宴那日我有事并未入宫,无端错过如此佳音,有些可惜罢了。
他突然这么夸我,难不成是要我以后给他弹琴听?
姜沅母亲病故后我将琴长封闺阁,以后,怕是不会再有弹奏的机会了。
我语气淡淡地接了他的话,用一套真假难辨的说辞绝了他让我弹琴的那种心思。
他没恼,略挑眉梢,继续问着我。
韩信何人教的你?
姜沅我母亲。
韩信通琴音者,慧心灵台,你母亲当是个性情淡雅的女子。
韩信被养在那样的宅院香消玉殒,倒是可惜了些。
姜沅母亲教我弹琴的时候,与我说起过,琴音可识知己客。
姜沅姜沅不才,琴艺不及母亲三分,当日在百花宴上公然献曲实属无奈,没出丑已是最好。
韩信能得陛下赏识,便不必过于谦卑。
他漆黑的眼眸落在我的肩上,语气很平,却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对我说的话不算满意。
马车停回将军府门口以后,他先我一步走出马车,随即,像早上那样将宽厚的手掌摊开,稳稳地将我扶了下去。
并肩踩着台阶而上,跨过高高的门槛,我与他很快就行至前院大厅。
“韩兄这是去了何处?教我好等。”
厅内站着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领口袖口都用金线绣着流云纹饰,黑色的长裤扎在官靴之中,腰间配有一把长刀,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丰神俊朗。
他虽是笑着对我身旁的韩信开口说话,可那目光在掠过我身上的时候,我能清楚地捕捉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冷意和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