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拜过天地,我又被重新送回方才待过的房间。
我这素未谋面的夫君军功在身,又是女皇下旨赐婚,前来贺喜的宾客可不少。
屋内寂静极了,依稀能听见外院起哄喝酒的喧杂声,我尴尬地站在原地,隔着红纱默默承受那道明显打量的灼热目光。
喜婆将军,该掀盖头了。
喜婆笑吟吟地开口,好心提醒着他。
站在我对面的男人轻嗯一声,很快就接过红漆方盘里放着的金秤杆,一点点挑开我头上蒙的盖头。
喜婆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我抬眼,刚好撞上他犹如深潭般幽静冷冽的眸子。
比起怯生生的垂眸避开,我反而选了大大方方地打量他的相貌。
素未谋面的夫君比我想象里的要英俊精致些,浑然不像我自己乱想的那样胡子拉碴,粗犷豪放。
他的脸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五官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立体,高耸的鼻梁,薄唇,许是常年征战在外的缘故,肤色呈麦色,红色的喜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光风霁月,说不上来的矜贵雅致。
见我不似其他女子那般在男人面前含羞带怯,他微挑眉梢,眼底掠过明显的讶异。
同时,视线也变得更为灼热,恨不得当场将我完全看穿,他眸子漆黑深邃,锐利的目光像是伺机扑杀猎物的野兽。
喜婆同饮合卺酒,天长又地久。
这场无声的眼神较量,很快就被旁边的喜婆打断。
她捂唇偷笑,又递了眼色给侍婢,让她将另外的托盘端递过来。
他不顾在场的众人,径自拉起我的手将我小心搀扶去了床边,我与他分食了盘子里的肉,又各自饮下半边匏瓜中的酒。
烈酒灼喉,呛得我当即皱起了眉。
韩信这里不用再伺候了,去前院替我招待客人吧。
众人是。
当所有人都退出房间,只剩下我和他的那一刻,我才慢慢觉得紧张不安。
韩信松开了始终紧握的手,偏过头直直地看我。
不知是房间太热还是刚才的酒太烈,这会儿我脸颊微烫,敛眸回避,彻底失了早先的淡定。
韩信你觉得,本将军是怎样的人?
姜沅什么?
他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我没反应过来是何意,愣愣地攥紧双手。
他弯唇一笑,继续盯看我。
韩信若本将军不是贪图美色之人,在夫人眼里,我是怎样的人?
夫人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听得我忍不住回头,与他目光相触,他清澈的眸底倒映着我面若桃花的脸颊。
我佯装淡定,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接了他的话。
姜沅我竟不知像将军这样英勇善战,懂排兵布阵的大才之人,也会学人偷听。
他眼眸微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韩信习武之人,自是耳聪目明。
韩信碰巧听见那句,不算偷听。
我淡淡笑了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
他目光直接,定定地盯着我的侧脸。
韩信姜沅,姜府的庶女,生母早些年因病离世,一直被养在姜府西偏院,是也不是?
姜沅的身世被他骤然提起,我是觉得有些扫兴的,想到身体原主在姜家这些年过得艰难,又在被赐婚以后被素来泼辣跋扈的嫡女逼成那般田地,我心里难免生出怨怼。
韩信虽是女皇赐婚,可我既然肯接旨娶你,断不会委屈了你。
韩信所娶之人是何底细,事先总要派人打听一二。世家大族宠妻灭妾,亦或是宠妾灭妻的丑事确实不少,你不愿说的我不问便是。
韩信好在我府里清净,除了几个打扫院落小厮,烧水煮菜的婆子丫鬟,还有个掌理宅务的老妪以外,再无旁的。
他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和我交谈,我能清楚感受到他并未嫌弃我这位庶女出身的挂名夫人。
韩信可会掌家?
姜沅不会,但是可以用心学。
韩信那过几日,我让薛嬷嬷教你管账。
姜沅将军…
被他直接表达出来的善意包裹着,我好像也没最开始那般排斥这段婚姻了,至少,我知道在我找到穿越回现代的办法之前,我不会被谁刻意刁难了。
他不知我此刻想的东西,抬手,替我卸去了头上簪的那些金钗,顺势低声纠正我对他的称呼。
韩信既是喝了合卺酒,以后还是唤我夫君吧。
桌上燃着的龙凤烛,烛芯发出细微声音,我顶着垂散下来的满头青丝迎上他的目光,心里不管如何酝酿,始终开不了口。
好在他没继续纠缠什么,陪我在房里坐了半盏茶的时间,最后实在拗不过前院宾客的起哄,留我独自在房间,去了前院陪众人喝酒。
期间,也有派人给我送了热乎的饭菜和洗漱用的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