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遥3 越城旧事（三）

低沉嘶哑的哭声在在牢笼此起彼伏地响起来，鲛人的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落到地上化为一颗颗圆润的珍珠。

年老的鲛人哭出来的珍珠，还掺杂着红色的血丝，这意味着过不了多久，她的眼泪就要哭干了，然后她就被奴隶主宰杀，剜掉眼睛做成凝碧珠卖出去。

陵泽也是泣泪成珠的鲛人之一，她曾经并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而且家庭和睦，打小就没哭过几次，但是现在习惯了这样日复一日的哭泣。

不仅如此，他们还需要一边哭一边数自己眼前珍珠的数目，每个人至少要哭够六十颗珍珠。

陵泽停下了哭泣的动作，麻木地捡起脚下掉落的珍珠，然后往栏杆那边走去。

几个坐在小桌前吃酒的看守推了推其中一个，“该你了。”

那人不耐烦地拿起桌上的小斗走到笼子前面，陵泽双手捧着珍珠放到里面，刚好装满。

站在笼子前面监督的看守见状拿钥匙打开锁把她放出来，眼里透出鄙夷，“去拿饭吧。”

陵泽每日可以出笼子，并不是她特殊，而是看守因为冬日冷，不想来回为鲛人送饭受冻才让陵泽去。

干完这一日的活，陵泽疲惫地靠在墙上，同身边的炎汐低声道，“我今日出去时，听厨房的人说再过半个月，他们会把你们卖到叶城。”

叶城是空桑的副都，也是云荒的商业中心，位于镜湖南方入海口。是大陆上最繁华的地区，堕落，颓废，糜烂的天堂。多为富商巨贾所住，城中有“东市”和“西市”，西市为陆上内部贸易为主，东市则多为东方中州大陆来的客商，两个集市是陆上买卖鲛人的最大集散地。

炎汐闻言看向陵泽，只见她只是盯着笼子上的铁索出神，语气似是冷漠似是别扭，“你尽早联系他们吧。”

其实她担心什么，炎汐也知道一点，毕竟她从小就是他带大的。

陵泽刚被卖到这里时，还不足周岁，一个小小的婴儿被扔到笼子里，因为长的像空桑人，没有人上前照顾她。

年纪大一些的鲛人历经世事，心早就冷了，年幼的鲛人见大人们态度冷淡也不敢动，最后还是不到七十岁的炎汐不顾同伴们的反对抱起了她。

炎汐这个人是有些过分善良温和的，很难想象受尽苦难的人还可以毫无恐惧的对别人好。

炎汐节省了自己一半的食物给她吃，教她说话，就这样，一个小孩磕磕绊绊地带大了另一个小孩，连她的名字都是炎汐起的。

那一年，她刚学会这里的语言，不到三岁，一个叫鲛人因为名字里有个白字就被主管活生生打死了。空桑王朝等级分明，奴仆卑贱，是不配有姓氏的，名字里尤其不能有白、青、蓝、紫、赤、玄这六个字。

亲眼看着因为一个名字就打死一条生命后，她就决意舍弃白陵这个名字了。

炎汐本来想起灵泽，雨水的意思。

但见她喜欢陵字，就换成陵泽了，还宽慰她这个名字也不错，有山有水的。

对于陵泽而言，炎汐就像是她这辈子的哥哥和姐姐一样，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炎汐是她唯一的亲人，唯一对她好的人，别人也其实是因为炎汐才对她好。

“你是我养大的妹妹，我不会丢下你的。”炎汐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她，其实她现在已经比他高很多了，“你相信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就算我们分开了，我也会回来找你的。”

“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能成的，”陵泽回抱住炎汐，想要说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小孩子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到，就像她，觉得自己学了物理学就能成为科学家，可结果呢，她居然转世了还有前世的记忆。

这算什么？物理学的尽头是玄学吗？

一通瞎想倒冲淡了陵泽心中的悲伤，于是就半开玩笑似的，“好啊，过几年我就长大了，我就可以照顾你了，那等我老了你可要记得给我养老啊。”

“我们要说好了。”炎汐虽然已经七十岁了，换成人类的年纪也才七岁，但鲛人拥有相对于十倍于人的漫长寿命，心智发育显然也比人慢了十倍。陵泽两世为人，心智早就成熟了，很快几句话就把他带偏了话题。

这世间，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父母不行，兄弟姐妹不行，伴侣也不行。何况是不同种族的兄妹？

半月后，炎汐宁凉这一群小孩子被往叶城，而陵泽却是被奴隶主转卖给另一个来自鹿城的奴隶贩子。这一别，两人一东一西，后来也只是书信联系，却再未相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