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焚，灰

轻微的笛花和夷花向（作者：因为考试消失了很久，现在来冒个泡）

李相夷躺在沙滩上，潮湿冰冷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

这是，回来了？他茫然四顾，发带散开了，少师剑也遗失了，他躺在不知名的海滩上，心中却有些戏谑。

是回来了。

少顷，他整理好衣服和什物，步履稳健。要走到哪呢？他不知道。

只是走着。

这大概是个村庄吧，他闻到一股香火气，路口有人在烧纸。

如今是何年何月？他见人们衣物增添，想着莫约是……

“…今天只能吃寒食…”

他一顿，寒食节。刚想上去询问，就见村民径直穿过他的身体。而他来时的路上，有着粉末状的脚印。

是我多想了。他苦笑，本以为这次回来，能有所不同，海浪收集他的骨灰，礁石撞击以使他聚合，珊瑚为骨，海植为肉，化为精魄，一次次将他从那海底“活”过来。

为何会这般？其实我本该消散的，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只会打扰到他。

“让开。”声音沉稳如磐石，又带着命令，随即感觉被人推了一把。

他略有惊讶的回头，正看见那人也一脸惊讶。

“李相夷…？”

“笛飞声？”

他并不惊讶于见到了笛飞声，之前很多次都见到他与李莲花在一起。面对昔日的宿敌，他曾痛骂李莲花，骂他的胆怯懦弱，骂他放下了仇恨，他虽身负重伤，相夷太剑却无人可破，扬州慢根基颇深，还有那把削铁如泥的吻颈，明明可以杀回去，他却在决定的一瞬间选择了放下。

可能李莲花不知道，但李相夷确实一直在看着他，看他当了令牌，搭起了莲花楼，种萝卜抓螃蟹，还养了条狗。他内心觉得他是在积蓄力量，等他赎回了令牌，就一路纵横到四顾门，一笔一笔的算账。这个念头只在他看见李莲花第一次种出萝卜抱头痛哭时，动摇过一次。

但他却死在了他去赎回令牌那日。李莲花犹豫了，当时他手里提着两根肋排和一捆菜，摸着腰间装了50两银子的荷包，直愣愣的盯着当铺柜台上那个“要生则生，要死则死”呼风唤雨的令牌，忽然觉得这50两银子还不如去给自己添置点衣物，他已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他们剥夺了李相夷的权力，可李莲花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于是乎，他便化成了一团灰，消散了。

“你怎会？”笛飞声沉吟道，表情说不上有多少变化，他松手后撤，盯着眼前这具躯体。

“你能看见我？”李相夷忽而笑道，眉目光彩依旧。

“李相夷从来没变，他只是死了。”他指了指胸前的破洞，穿胸的伤若隐若现。“却不知为何，一次一次的活过来。”

笛飞声不言，转身向前走。只当身后那人是鬼，是烟，是风。

莲花楼前。

李莲花将黄纸一点一点拆开，整理好使其燃烧放入圈中。他这些年没过过一个正经节，今日忽然去买了些纸，在海滩上烧了起来，说不清情绪，说不清到底烧给谁。

“你们都好好的，莫要让我再多买纸了…。”他伸手摸了摸狐狸精的头，用烧火棍将火剥的旺了些。干燥的火堆驱散了寒冷，倒让人觉得暖心。

“李莲花。”熟悉的呼唤声。

“诶，在这呢。”他应和，并不转头。

笛飞声端着几盘冷菜和碗筷来到他身边，在火堆旁摆了摆，示意对方倒酒。他们对饮了一杯。之后没有再说话。

其实能说的也不多。大家都不想深究之前的故事。

“若我说，我见到李相夷又活过来了，你信我否？”笛飞声撇了撇身后竹林中仍然站立的人。

李莲花闻言咳了一口酒：“咳咳，那倒还真是有些恐怖了。”又瞅了一眼面前的火堆，“莫不是烧的不够多，他便埋怨了，我听闻李相夷当年可是有钱的很，潇洒的很。”

“他的身体很湿，很冷，散发着一股死气，执念深重。”

“你都放的下的执念，他又有何放不下？他高兴时，气度也大的很…”

“他在你身边很久了。”

李莲花叹了口气。“那他大概很失望吧。”

“他觉得你简直不可理喻，没心没肺，整天无所事事，贪图清闲。”

“这话到底是他说的，还是你说的。”他也回头看了看竹林，“倒也都正常。”

竹林里似乎没了动静，只剩下火烤干柴的噼里啪啦声。

“他好像走了。”

“若你现在拿着这棍子戳向我，他怕是——

李莲花摇头，把棍子一扔：“我为何要拿棍子戳你？”说着站起来，走向竹林。

李相夷没有走，那声动静是他的身体坍塌的声音。他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扭曲的骸骨，没有血，没有声音。

“相夷，其实你可以…单独来找我。”李莲花走上前，伸手捧住他破碎的身体，坍塌似乎减缓了，却仍在他指缝中缓缓流逝。

“我原谅你了，李莲花。”李相夷空洞的眼睛盯着他，胸口的伤痕变成了一个大洞，四周风起云涌，落叶纷飞，似乎一切都要被吸到这个洞里。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伤感的捧着怀中的虚无。

“姓笛的也和你说了，这些看法，我都有份。我至死也想不到我死后的李莲花会是这样一个人，刚开始的三年，我每天都活在绝望和希望中。”他一说话，他的脸就破碎的更深，李莲花急急忙忙用手敷上他的脸。

“我想不到你会去种萝卜，想不到你会当了令牌，想不到你竟然原谅了云彼丘笛飞声等等一干人。”

“那是你的仇恨，不是我的。”他轻柔的说。

“没了李相夷的保护，你竟活的更好了，我开始想我的存在是不是一种错。若不是我之前轻狂更甚，轻信他人，你便不会每日饱受碧茶之毒的痛苦，便能在自己冷时用内力挡雨。”

“你只是个孩子，哪懂得这么多…其实我偶尔用用你的名声，也有趣的很。听他们议论你，有好有坏，我便骄傲，你一直没变。”

李相夷本来想说更多，但是他太累了，也忘了要说什么，所有的一切，李莲花都懂，不需要他再去提及。“孩子…可以被原谅了…”

他哭了出来，蜷缩在李莲花怀里。

“可以，可以…”

他便在李莲花的怀里化成了灰。

“海里太冷了，我不想再回去了。”

…

…

…

“好冷…”

笛飞声只好和他贴的再近一点。他在海边等的火都熄了，进到竹林里发现李莲花靠着竹子倒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捧灰，他将人带回去，将灰和于火堆的余烬拌在一起，埋在了地里。

“活该。”

by.温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