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五·噩梦

在和阳太商量过以后，在他支持下，我们转道向着距离最近的城镇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只能向偶尔遇见的行人问路，确认方向是否有问题。

我们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以免把灾难引过来，但是在人群里生活，总是好过在荒原上流浪。假如在荒原流浪的时间太长，也许会连怎么说话也忘记。

靠着问路赶路的不便之一就是常有走错路的时候，灰头土脸的调头折返也时常发生的事情，手忙脚乱地着实走了许多弯路，但其实也还好，也没有那么糟糕，因为目的地已经确定，而最重要的人就在身边，只要向着前方踏步就好。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重要的人在身侧，就能重新出发，就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赶路的路上，越是靠近城镇，就越是能看见村庄，在和家乡的村庄相似的小村庄里，吃过一些亏，也遇到了一些好心人，离开了家的那片小小的屋瓦，我们现在才开始正式踏入这个世界，我们聆听它、感受它、观察它。

我们发现这个世界它是多面的、丰富的、繁杂的、凌乱的，灰暗里掺杂着一点彩色。我们看见了它好的一面，坏的一面，又或者不好不坏的一面，这个世界它的美的一面，丑的一面，还有平凡的一面。

形形色色的人们交织着又走远，共同编织绘制着整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很大的，广袤无际的，这个世界是很小的，只展现在我眼前的。如同现在的我们相依为命地活着，我们彼此就是对方的世界了。

在兜兜转转了几个城镇以后，就像那一个平凡的夜晚一样，和所有普通的日子相似的，命运的转折又降临在我们身上。

这是一个明亮的夜晚，圆月高高悬挂在天上，即便是夜，也不显得漆黑，月色给万物盖了一层白霜，我的手死死地扼住了身前怪物的嘴，徒劳地阻挡着接下来被撕碎的结局。

“也许有的人的命运注定就是波澜起伏的。”

我突兀地想起了这句曾经听说过的话， 我忘了说话的那个人具体的名姓，只记得是一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人，也忘了当时我们是在说些什么，只记得老人的脸上带着深深的遗憾和惆怅，那惆怅深刻在他脸上的皱纹里，像是一个有着漫长的特别的故事的人。

当时的我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不论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我并不是那种对他人的故事非常好奇的人。

但是我想，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让我认同他的话语的时候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为什么死亡一直纠缠着我，这种怪物果然不是只有一个，只不过是在祭典上多逗留了一会儿，就被灾难找上门了，这么一想，我还挺不幸的？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着不着边际的话，我的双手在怪物的巨大力气下长开始轻轻颤抖，利齿划破了我的手掌，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我的脸上，那张噩梦里日夜所见的怪物的脸就在我的眼前，周围的景色似乎都变了，我像是回到了痛苦绝望的那一夜。

深红的火焰似乎再次攀附上来，眼前的街道也变成了那栋熟悉的房子， 深埋在骨血深处从未熄灭的仇恨之火再次攀上了我的心脏，蔓延进我的全身，火燎一般席卷了我的理智，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脑门和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想着，不论如何，阳太能够活着就好，他能活下来就好。

而我，我要在这里迎来一个终焉，也许是我的，也许是这个怪物的。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迎来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