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落（三十七）

叶默说了些什么，叶落笙也只是草草听了一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这个师妹，当年乞巧分别，离现在约莫一年多，之前会面的时候两人剑拔弩张，他未曾注意，现在发现他的师妹变了太多。

不是容貌的变化，而是那双眼中包含的东西。

以前在山庄的时候，他那个师妹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最关心的莫过于坊里的胭脂和市上的衣裳，凭着生来聪慧，剑法也还能搬得上台面。没想到一别之后，竟也能布乱阵，救人命，从容分析局势，统领一批手下了。

若是以前那双眸子里含着的是风花雪月，此时那眼里便只有沉静坚定和责任了。

另人诧异的变化，仿佛璞玉琢而成器，倒有些破茧成蝶的意思。

叶落笙垂眼看到叶默脖子上的东西，她穿着一身守卫的男装，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无甚装饰，唯独脖子上用黑绳吊了个挂坠。

是一片残甲，小小的一片，早已坏了残了，失了光泽。

叶落笙有些奇怪，哪有姑娘家把残甲当饰物的，还是这样一片残缺的。

叶默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伸手抚上胸前的挂坠，塞进衣领里。

这是她在李渺渺下葬的时候，偷偷在她的铠甲扒下的。

叶落笙看她的行动，也不打算追问了，师妹大了，也会有自己的秘密，不该问的，他不会多嘴。

此时三个人也休整得差不多了，夜幕已至，山洞里也不宜久留，怕是迟早有人找过来。

李沧歌熄了他们方才生的火堆，道。

李沧歌趁着夜色，走吧。

他的话音刚落，叶落笙却打了个手势，一只手覆在李沧歌的嘴上。三人朝洞口看去，不远处明明灭灭有火光，竟是围了他们所在的这座山，正在一个山洞一个山洞地盘查。

叶落笙皱了眉头，他虽不喜欢秦屹，但是却也无法否认这个人有这个人的才华，这种安排的效率，快得超乎他们的意料。

叶落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下一秒就听到山洞门口有草叶沙沙的声音，一小簇火团在洞口闪烁。

士兵这里有个山洞！上来查查！

有个人在洞外喊道。

他们寻的山洞比较浅窄，用火光略微一照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全貌，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山洞里静悄悄的，然而外面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杂乱，一滴水从洞顶滴下，砸在叶默的眉间，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李沧歌扭头低声对叶默道。

李沧歌扶好你师兄。

语罢站起身，悄无声息地朝洞口走去。

叶默向叶落笙投去了个疑惑的眼神，叶落笙只是盯着李沧歌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洞口覆着杂草，举着火把的士兵没有察觉到黑暗中如狼一般的男人，正盯紧了自己的猎物。

那人只觉得喉咙一紧，李沧歌扭着他的脖颈，抽出他腰间的佩刀，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了结了性命。

李沧歌将尸体拖到洞中，脱下那人守卫的外衣物，匆匆地披到叶落笙的身上，又把他额前的碎发往下压了压，遮住他略显苍白的脸。

士兵哪儿，哪里的山洞？

火光一下子将洞口照得极亮，有人在洞口附近徘徊。

李沧歌还想同叶落笙说些什么，然而此时看来没有时间了，便对一旁的叶默小声交代。

李沧歌不要耽搁，直接去你那儿，他的伤记得及时处理，我断后。

叶落笙皱了皱眉头，李沧歌却不容他反对，指指他们两身上的守卫打扮，问道。

李沧歌懂了吗？

叶落笙不懂。

叶默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又把大概的路线同李沧歌交代了一番。

李沧歌看了看叶落笙绷得死紧的脸，调笑道。

李沧歌你这是在担心为夫吗？

弯下腰在他眉间碰了一下，在叶默瞎了眼的震惊目光中得意地笑了笑，往洞口走去。

叶默差点忘了此时的凶恶处境，仿佛一道天雷把脑子劈成了一坨浆糊。她看看一脸春色的李沧歌，又看看一脸忧色的叶落笙，目瞪口呆。

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舌头打了半天结，才指着李沧歌的背影问叶落笙。

叶默嫂……嫂子？

叶落笙………

直到洞口外传出几声闷哼，有人喊道。

士兵他们在这！

叶默才稳了心神急忙扶起叶落笙，两人朝洞口走去。

巡山的守卫们听到动静，都往这边赶来，李沧歌提着刀在林中穿梭，却无一丝慌乱之意。他纵横沙场，看过了多少千军万马，对着这荒山野岭中的守卫若是怕了，传出去该要恶人谷的人笑掉大牙了。

叶默站在洞口，昏暗的火光中，她和叶落笙看起来就像两个秦屹那边的守卫。

士兵他们朝那边跑了，还伤了我们人一条腿，兄弟们追！

她低着头压低声音，指着一个相反的方向喊道。

不疑有他，刚赶来的守卫们就朝那边追去。

叶默忙抓紧时机扶着叶落笙朝她规划好的路线走去。

一路上碰到急匆匆去抓人的守卫，黑暗之中也没有人怀疑他们，只当是受了伤的同伴。

叶默往身后看了看，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叶默他没问题吧？

叶落笙垂眼，低声道。

叶落笙相信他。

方才他们困在院子里，可谓是四面楚歌，局势严峻。然而此时在山间树林之中，易守难攻，凭李沧歌的身手，又没了他们两个拖油瓶，甩掉那些追兵应该是易如反掌。

他心中想得一点没错，然而他并不知道此时李沧歌的身体状况已经是强弩之末。

为了帮他们解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李沧歌不得不离开叶落笙身边一会儿。他胸中气血翻滚，仿佛那蛊虫又在噬咬自己的内脏，一口淤血淤积在喉口，可他又不敢当着叶落笙的面吐血。

他在林中与那些人周旋了一番，才趴在一棵树干上脱了力般地吐出几口黑血来。他咬了咬牙支撑起身体，掏出了些阵痛解毒的草药放在口里嚼了吞下，这是他离开前墨尘给他开的方子，至少也能撑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