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无月无星。
当颜黛抬眼看到那座天女祠之时,蹙了蹙眉。
那根本不像一座祠堂,说是座天然形成的石窟还差不多,一眼望去凌乱破败得很。
她举起风邪盘,其上指针如若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岿然不动。当真奇怪,自她进这大梵山一带就是如此。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怎么偏生今日就坏了。
真是邪门。
她今日会来大梵山,完全只是如其他行踪居所不定的散修一般来夜猎的。不过好巧不巧,山中被人放了四百多张缚仙网,也不知道是哪家这般阔绰,一座不大的小山,安放这么多网。还让不让别的修士门生除祟了?好生霸道。
眼见着稍微有些脑子的妖物邪祟怕是早就躲起来了,颜黛自知夜猎无门,本想着下山算了,可却在半路中,听到有人议论纷纷,说的都是大梵山下的佛脚镇里出了怪事。
原来这山上有一片古坟地,数月之前某夜突遇暴雨惊雷,致使山体滑坡,连带着毁了好几座坟墓。自那之后,佛脚镇里就开始频频发生失魂之事,至今为止,已有七人遭遇横祸。
村民们传言,是天雷劈开坟墓放出了其中邪物,故而食人魂魄。
颜黛对于自己能捉得住什么食魂煞并不抱太大的信心,非要说的话,只能说是来凑凑热闹,反正她一人,漂泊不定,没有什么好挂念的。
可是她在古坟堆打着火折子转了好些时候都一无所获,只找到了两只飘飘忽忽的小鬼。见古坟堆不远处隐隐一座石窟样的建筑,故而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转到了这里。
谁承想,就发现了这天女祠。
她再次把风邪盘举起,指针依旧固执地不肯动弹。
是没有邪祟在附近,还是邪祟修为太过高深以致连普通的风邪盘都难以觉察出它的踪迹了?
颜黛走近几步,正考量着是否现在就要进去这破败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塌陷的天女祠看看,身后就传来人声,皆清清亮亮,仿佛说话者只是群少年。
“当地人不是说这天女祠许愿灵验吗,怎的会破败成这副模样?”
“已经连续七人失魂,村民们哪里还敢上山祈愿,自然无人打扫了。”
颜黛回头,见是七八人前来,个个轻装负剑。走在前面的是两个少年,都身着不染尘的白衣,额间佩一云纹抹额,飘飘然好像不食人间烟火气。便是姑苏蓝氏那身标志性的装束。
没想到这失魂之事惊动不少世家,连姑苏蓝氏也有人前来。
其中一生得斯文秀雅的少年看见她,神色先是一怔,旋即恢复如常。看向她偏头好像是要问些什么,身后的人中就恍然传出一个略微讶异和犹豫的声音:
“师姐……?”
算算也有三四年未曾听别人这么唤过自己了,而今突然听到竟还有几分的亲切感,颜黛略挑眉,便见有个少年的身影现出。
少年身负箭筒,其中数支白翎羽箭。模样俊秀,发丝束起,眉心一点明志丹砂,身上兰陵金氏的金星雪浪家纹袍格外显眼。
竟是金凌。
料想也不奇怪,毕竟除了现在如日中天,风头正劲的兰陵金氏,还有谁家能这般纵着子弟放几百张缚仙网在这山里?
“好久不见。”她弯唇一笑,算是默认了对方的称呼,紧接着又补上一句:“你们……也是来此夜猎的?”
“是,我要捉那只食魂煞。”金凌满面坚定道。
颜黛不想给他泼冷水,但就凭现在这种情况,能不能找得到都是个问题,更别谈捉到了。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不忍心打击金凌,本着多一个人多一分把握的原则,道:“巧了,那一起可好?”
她这句话不止在问金凌,也在试探其余少年的反应。毕竟不是谁都乐意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来和自己一起夜猎的。
金凌当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前面两个姑苏蓝氏的少年目光落到她腰间佩剑上,好像思量了片刻。又是那斯文少年点头:“无妨,只是这只食魂煞行踪当是诡异不定,姑娘千万小心就好。”
这句话不像是讽刺她实力堪忧,更像少年善意提醒。颜黛颔首:“多谢公子提醒。”
其余人也没再说什么,一行人前前后后进了那天女祠。
天女祠其中比外观还要破烂几分,供台上残留的香烛凌乱不堪,一层厚厚香灰几乎要把供台原本的颜色都盖住了。上贡的糕点长了绿毛,果品早就腐烂了,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甜味。
大抵姑苏蓝氏的门生多多少少都有些洁癖,其中一少年扇了扇鼻前的空气,道:“这地方也真是破,看来真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颜黛则是在打量立于石窟正中的那座神像。说是神像也勉强,不过是一块巨大山石,天生形状就像极了一个翩翩起舞的仙女,细看看甚至连腰肢弧度都依稀可辨。天然造物,鬼斧神工,能这般奇巧,实在令人称奇。
斯文少年同她一样也在打量这尊神像,神色却不知为何有些许难言,好像在努力回忆什么。
见颜黛视线过来,少年顿了顿,礼节性地对她一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颜黛,绮罗粉黛的黛。”
她道。
少女看起来要比他年长些许,绛衣凤眸,腰间佩剑,虽是清瘦,但一眼看去身形笔直,并不似有些寻常的凡人女子那般纤弱。想来是有修为和武艺在身的。
只是既然兰陵金氏出身的金凌唤她“师姐”,那她之前为何会一人在天女祠附近,又为何不身着兰陵金氏为女修统一安排的衣服?
心中有些疑问,碍于二人并不相熟,蓝思追并不好直接问。
于是他只淡淡弯唇道:“姑苏蓝氏,蓝思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