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死

谢危厌雪、惧雪、恨雪，却爱极了那位踏雪而来的女子。

她是谢危这把利剑的鞘，是莲花台上的观世音菩萨，也是谢危手中佛、心中念。

她是张遮的阿姊，是姜雪宁的救命恩人，名语嫣，字世清。

张语嫣世清，乃世道清明、安康太平之意。

她死在了阳光明媚的春日，在她最喜欢的栖玄寺——皇后礼佛，刺客刺杀，护住姜雪宁的她，却被一剑封喉。

喷射的鲜血，溅到皇后朝服上，姜雪宁未曾反应过来，只是依着本能想要捂住她的伤口，可惜，徒劳无功。

从手掌心流出的鲜血，是那么嫣红，那么刺眼。姜雪宁的泪猛地砸落，眼神破碎，声音哽咽又酸涩：

姜雪宁阿姊…阿姊…

张语嫣似乎想要抬手为她拭去泪珠，可惜已没有了力气，最后的最后，她只看着奔来的身影，呢喃道：

张语嫣微…微之…

刑部侍郎张遮，字微之，她的弟弟。

流不尽的鲜血，再没有了呼吸。儒雅端庄的张遮早已经凌乱了发冠，淡绿色的衣襟满是乌血，他张皇失措地跪在地上，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张遮阿姊？

他颤颤巍巍地接过张语嫣的…尸身，看着她惨白的脸颊，血红的衣襟，如坠深渊，冰冷刺骨，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痛到深处，原来是哭不出来的。

四散逃离的香客，喧闹渐渐平息，寂静中，春日暖阳，再照不到他们的身上。

背光站立者，阴恻恻地挡住阳光，晦涩不明地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泪水模糊了姜雪宁的视线，可她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圣人，是谢危。

谢危，字居安，两朝帝师，太子太师，疏风朗月，高节清风，永远的置身事外，漠不关心。

他是来救驾的，可最终，他只抢走了张语嫣的尸身。

张遮被侍卫禁锢，无法挣脱，他眼中带火，厉声呵斥道：

张遮谢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谢危抱着冰冷的张语嫣，眸中也是说不出的冷意：

谢危张遮，你连自己的阿姊都护不住，你还能护住什么？

谢危再没有留一个眼神给张遮，只一步步，抱着已逝的女子离开。

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却像是提着线的木偶，少了些许灵魂。

张遮被打晕丢回张家，而姜雪宁则被护送回宫中，今夜，怕是她难以入眠。

落下的夕阳，哀嚎隐于暗处。

再无人见过张语嫣，便连她的母亲，也被谢危拦在了府外，好生送回家中。

而张遮，则淋雨淋雪，烈日暴晒，晕倒在谢府门口…

谢危也不为所动。

他迁怒于张遮，亦迁怒于自己。

冰棺中的张语嫣，衣着整洁，只像是睡着了，谢危就躺在她的身边，感受着刺骨冰冷。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捂住的鲜血溢出手掌，滴落在张语嫣的脸颊上。

刺眼的鲜红，一如当日。

擦不净的乌血，像是满地的潮湿，谢危轻轻握住张语嫣的手，声音沙哑又缥缈：

谢危世清啊世清…

谢危我就快去陪你了。

谢危你再等等我，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