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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义】芳协-子归

三国:隔世知襟怀

“此盒所纳何物?”一个声音极轻地问曹芳。

“朕少时的佩剑。”曹芳将那锦盒端至案前,启了盒盖,只见内里却是空无一物,“随身七年有余,一日忽而失窃,合宫上下遍寻不见。”

正说话间,忽听外间脚步声响,想是有宫女来奉早膳。曹芳因摇头而叹,止了话。

或许偶尔看到他独自一人在宫中喃喃自语的宫人会觉得他疯了;但他知道倘把实情说出去,听起来怕是更荒唐些——他切切实实是在同人对谈,只不过他仅能听到那人言语时时响在耳侧,而从未见过一面。除他以外的所有人,竟全然不觉宫中有这样一个存在。

第一次听到那个声音,恰是他而立之年生辰。那声音并非他熟悉的任何一个逝者的声音——常是平和而清朗,毫无以势压人之意。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

那人并不肯坦言姓名,曹芳对他的了解也只得止于对话中不时提起的只言片语。更奇的是那人既非本朝之人,对朝中、宫中的熟悉,甚至于对一朝政不由君、朝无纲纪的处境,全无半分讶异,惟长叹无言而已。

闲时那人并不与他谈起政事,却是松松叙些小时的琐碎之事,又只言几句便止了话,待曹芳讲起自己。曹芳便细细回想,欣然讲与他听。

曹芳本不是不苟言笑之人,只是深宫之中无人可信、可谈,他面上的笑便也渐渐敛起。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不笑。司马师入朝,他会笑面而迎——合朝上下要见君臣相睦;张皇后温言宽慰他,他会莞尔以对——他不愿真正一心为己的人添忧。这样的日子太多太多,多到他已经快要忘记少时发自真心的笑,是何种快意。

但往事总有讲完的一天,毕竟他自登帝那一日起,他的少时便永远被宫墙高隔于外。于是常是默然的倾听者终于也开口讲起自己的过往——他原是医者,乱世之中与妻子在不知名的小邑行医济民。曹芳听他讲采摘药草、望闻问切、煎剂开方,只觉心也随他去向那乱世中安好一方的小邑。

“几时朕也能同你一般走出这重重宫闱,治政济世?”曹芳还是问出了口,哪怕他心知肚明,这是无解之问。

宫中静默良久。曹芳知道不会再有回答,只一叹,兀自行至窗边,抬首去望那茫茫高天。那一日,天阴无阳。

“……终有一日,将有所归。”

声音忽而飘渺地入耳,曹芳心下暗惊,即回转身来,那声音早被朔风吹散。

终有一日……吗?

嘉平六年秋,又一日朝毕。曹芳回宫,却并未更衣少歇,再听那人叙起小邑往事,而是叱退左右,留太常夏侯玄、中书令李丰、光禄大夫张缉,入密室相谈。

夏侯玄去掩门之时,曹芳忽觉鬓发被不知来处的风掠起。环顾四周,除三人外并无他人。——许是那人也跟来了吧。

他没有再多想。事到如今,已经再容不得他思绪纷繁了。见张缉垂首侍立,他只觉心下百味翻涌,缓步上前执了那老臣的手,面上即不防淌下泪来。“今日朝堂之事,卿亦已见。司马师视朕如同小儿,觑百官只如草芥,长此以往,天下事,可知矣!”

李丰沉吟片刻启奏:“臣虽不才,愿以陛下明诏,聚四方英杰剿贼!”

夏侯玄亦愤然奏道:“臣乃国家旧戚,安敢坐看奸贼乱国?愿同奉诏讨贼!”

“忠贞之心如此……”曹芳忽听那声音喃喃,却没有再说下去。

曹芳于袖中攥指,心已决意,因褪了龙凤汗衫,自取一条素色绢布,平铺身前。四近未备笔墨,张缉方欲告退去寻,却被天子一言相止。张缉定定立住,只见曹芳未有半分犹豫,抬了右手,发狠咬破指端,登时指上鲜红汩汩而出。对面三人见状皆不由泪下沾襟,皆伏地候诏。

曹芳指尖触及那素白,笔画顿挫之间,只觉平日细软绢布,此刻亦粗砺之至;更兼总似有人声入耳,似泣似诉,却听不真切,两相杂糅,一时心下五味杂陈。却只不肯停笔,凝眉忍痛写下去。

终于书毕。宫中烛火飘摇,照道道鲜红虬曲于那素白之上,渐渐洇作暗红。曹芳敛容收指,缓缓抬首,先入眼的却非跪伏于地的臣子,而是一人立于他身前,身着玄色冕服,分明一朝天子装束;面含戚色,隐有泪光,无言凝望着他手中那一纸血诏。

曹芳一时愣然。那人却只阖眸摇头,退到一侧。地上三人全无知觉。

曹芳终于一言未发,徐徐转身向张缉等人而去,垂泪将血诏相付。只一刹,指尖的痛突兀地勾起埋藏已久的回忆。

“……朕祖武皇帝诛董承,皆因机事不密。卿务须谨细,莫使外泄。”

李丰心下渐起异感,忙回道:“陛下何出此言?臣等自非董承之辈,司马师安比武祖?”

曹芳闻言,下意识地向方才那人所在的方向看去,却惊见那处已是空无一人。

待曹芳送别张缉等三人,张皇后方回宫掩门,见曹芳面色大不如常,忙问缘由。曹芳摆手,只道无妨,目光仍不由向方才那处望,却仍旧无人。他勉力宁了心神,复与张皇后谈笑,脑中却自纠缠百般疑事:那人究竟为谁?为何作此举动?又与伴自己数十载的无形之人是何关系?

脑中正一片混沌之时,忽见一侍郎踉跄自庭前来报:“陛下,陛下!大将军闯进宫来……”

曹芳只觉凉意彻身,抬眸竟见司马师已领兵卒十数人径入宫院。张皇后未及辞出,只坐于曹芳身侧,垂眸默然。

司马师阔步上前,一刹寒芒出鞘,直指曹芳,喝问:“臣父立陛下为君,德不让周公;臣事陛下,功可比伊尹。今陛下反恩将仇报,欲与二三小臣谋害臣兄弟,何也?”

曹芳心知事泄,犹强稳面色道:“朕无此心。”

司马师冷眼相看,径自袖中取出一抔素白,掷于地上。暗沉血色在白绢之上若隐若现,是一人沥血剖胆之书,却又是一人恨极之逆言。

满是怒意的目光直直向曹芳,他发觉双手无可抑制地发颤。“此皆他人逼故,朕岂敢兴此心?”

入耳的只有一句冷言:“妄诬大臣谋反,该当何罪?”

“朕……”他话音未落,一瞬又是熟悉的人声入耳,却是全不如常的怒极之沉声:“天下何来戴罪之君?惟有谋逆之臣!”

曹芳猛然抬起头,宫内仍是未添他人。却见司马师亦是面色骤变,执剑转向声音的来处,厉声道:“谁敢造次?”

他怎会听得见?!曹芳暗衬。

没有人注意到天子变了脸色。兵卒即四散开来,将寝殿遍寻不见,回报司马师。司马师冷哼一声,目光回至曹芳身上。

寒意再度席卷他全身。“……朕合有罪,望大将军宽恕。”

“陛下知罪便好。只是国法不可废!”司马师方按剑回鞘,便指张皇后,一字一句于天子心中只如剜心钻骨,“张缉之女,理当除之!”

曹芳清楚地觉察张皇后霎时将他手攥紧,却终是渐松。她缓缓起身,跪于他身前,再向他叩首:“一别无期,望陛下……珍重。”

堪叹金悲玉悼,此日玉瘗香消。

曹芳又一次孤身面向洛阳城门,无言遥望城门之上“洛阳”二字。他眸中茫然,一如往昔将猝然被推入深深皇城之中、高高朝堂之上的那个尚不知事的孩童。

践位至帝废,惶惶十余载,展眼水逝云飞。

秋风萧瑟,掀动他的衣袍。马在道旁低低嘶鸣,残阳的余晖只照他一人的影。他终于回转身来,将欲登车。

入眼赫然又是那着一袭冕服之人,静立道中。天子十二旒遮掩了那人的眸,其面色亦不甚分明。

曹芳的脚步自徐至疾,直至止于那人身前:“究竟……”

那人只是缄默。

“你同我说'终有一日'……”曹芳心下了然,不再追问,只径自笑出声来,任风掠过他带泪的面,“到头来,原是一早料定将有如此景况。”

那人惟阖眸而叹。“此日别洛城,别满目阴霾,别诡谲云涌,别人心倾轧,别泣血悲声。终有一日,有此一别。”

曹芳抬眼向他,却见眼前人亦凝眸相看,一时相对无言。那人轻叹一声,缓缓将手抬起,翻过掌心来,只见那食指指腹上竟亦是一痕红瘢。

语罢,那人执起他右手,以食指一笔一划,书就二字。

“放下”。

书罢,那人复抬首,向曹芳微微摇头,而后便绕过曹芳去,同他擦肩而过。却忽闻曹芳回首追问:“既言终有一日出城,君将何往?”

那人便止步,却不回身,只仰望那昏黄苍空。

“出城为有所别,回城为有所归。”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谁料京畿如此别,谁料故都如此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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