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史论今

太后皇帝把那把焦尾琴送给贵妃了？

福珈是。

太后看来皇帝是要纳人了。

太后嗤笑了一声，边抚动着茶水，边自信地说。

福珈太后英明，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下，只是奴婢不明白，眼下贵妃正得宠，何必再举荐一人去分了贵妃的宠爱呢？

太后你只看到皇帝对贵妃百般的好，却不知这鲜花着锦背后就是烈火烹油，皇帝这哪里是宠爱贵妃，他这是捧杀贵妃，甚至是让贵妃成为一个靶子，一个挡箭牌，好保住他心爱的娴妃！可惜贵妃头脑不清楚，还把那个娴妃当姐妹！

福珈贵妃长在深闺，哪里知道这些，太后慢慢教贵妃就是了。

太后你打量她会听哀家的吗？这孩子看着心软善良，实则打定主意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福珈那不是还有太后为贵妃谋划着吗。

太后嗯，皇帝喜欢那个白蕊姬就好，这样也能为贵妃分一些六宫侧目。

福珈那是，太后调教出来的人，自然错不了。

慈宁宫里，太后为贵妃筹谋着，咸福宫中，慧妃气得砸了茶碗。

高晞月你可打听清楚了？皇上真的把那把焦尾琴赏给了贵妃？

双喜是真的，奴才听送琴的小太监说的。

高晞月可恶！那把琴本宫求了好久，皇上都没有赏给本宫！皇上怎么想到便宜她了！

高晞月气得直拍桌子。

双喜奴才听说，好像是李玉公公在皇上跟前提到了贵妃古琴弹得最好，皇上才想起来把焦尾琴送给贵妃的。

高晞月本宫就知道，皇上不会无缘无故把那把琴赏赐给她的！李玉……哼！跟本宫去一趟养心殿！

高晞月带着双喜和茉心来到了养心殿门口，王钦看到慧妃，赶紧跑过去伸出手让慧妃扶着。

王钦呦，慧妃娘娘，这天寒地冻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高晞月本宫来看看皇上。

王钦那是，那是，台阶滑，慧妃娘娘小心着点。

高晞月哦，对了，皇上在干什么呢？

高晞月笑了笑，领了这个情。

王钦皇上这几天批完奏折后，就喜欢招南府的琵琶妓来弹上几曲，这不，眼下皇上正在里面听琵琶呢。

高晞月点点头，就要往里走，突然又回过头来。

高晞月王公公，本宫听说前日李玉在皇上跟前给贵妃娘娘美言，你这徒弟跟你不是一条心啊。

王钦啊？

茉心王公公还不知道呢？李公公前日当值的时候，在皇上面前提到贵妃最擅弹古琴，皇上这才把那把焦尾琴送给贵妃，可见李公公这是把宝压在了贵妃身上啊。

高晞月本宫可听说你曾经得罪过贵妃，这李玉要是讨了贵妃的欢心，当上了大总管，恐怕不会放过了王公公吧……

王钦奴才明白了，奴才多谢慧妃娘娘指点。

王钦略一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里算是把李玉记恨上了。

偏李玉一点知觉没有，慧妃过来了，皇上让李玉去端杯热茶，让慧妃去去寒气，结果李玉端的茶有点烫，但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高晞月故意生气找茬，乾隆便随口说了李玉一句，挥挥手让他下去了。不过这下王钦可逮着由头了，他让李玉在碎瓦片上先跪一个时辰，然后再在铁链上再跪一个时辰。

惠蓉和如懿来到养心殿前，便看到了李玉跪在碎瓦片上的一幕。原来是惠蓉听说皇上最近总召南府琵琶乐妓，就知道白蕊姬要上线了，她很好奇，便拉着如懿去养心殿看看。

钮祜禄惠蓉李玉，你这是怎么回事？

惠蓉想着延禧宫的匾额还没有赐下来，李玉也没有帮如懿去找乾隆，怎么还会被王钦罚呢？

李玉奴才没事，外面冷，贵妃娘娘和娴妃娘娘赶紧进去吧。

李玉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哪儿招了王钦的眼了，反正左右就是敲打他，不能越过了王钦去，他不想让贵妃为了他的事再去皇上面前求情，影响了圣意。

钮祜禄惠蓉到底为了什么事情？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进去。

李玉奴才端的茶烫住了慧妃娘娘，师父这才罚奴才，一点小事，不值得贵妃娘娘上心。

钮祜禄惠蓉这怎么能是小事呢，你跪了多长时间了？

李玉半个时辰。

钮祜禄惠蓉还要再跪多长时间？

李玉……贵妃娘娘别问了，奴才真的不碍事的。

惠蓉知道李玉是不肯说的了，便在心中做了个计较，直接进殿里了。

如懿一会跪完来延禧宫。

如懿临进去前，还嘱咐了李玉一句。

养心殿内暖意融融，南府的琵琶伎们都站在那里，没有在弹琵琶，反而是慧妃在弹奏，乾隆斜倚在榻上，闭目聆听。

但这些都不重要，惠蓉一进殿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肃手站在外间的进忠。

她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看上去还不错，手上也没有被冻着的痕迹。

如懿贵妃娘娘？

如懿看惠蓉不走，就出声提醒了一句，里面的乾隆也听到了。

乾隆如懿，你怎么来了？表妹也来了。

乾隆看到如懿，非常惊喜，刚才慧妃还跟他一通抱怨把焦尾琴给了贵妃，听得乾隆无奈至极，好一番哄着夸着，才把慧妃安慰好，觉得心累，这时候看到如懿，他的心情不自觉就好了起来。

钮祜禄惠蓉是臣妾听说皇上最近经常听琵琶，臣妾对音律感兴趣，也来凑凑热闹。

乾隆外面那么冷，一路上过来冻着没？进忠，去端两杯热茶来。

进忠是。

进忠领命出去了，这回他可吸取李玉的教训，端了两杯热但是不烫的茶。

如懿是龙井，尝着很是新鲜，在这冬日里可真难得。

如懿品尝出来了茶水的精妙，惠蓉却不太懂茶，让她喝这龙井，属实是牛嚼牡丹了。

钮祜禄惠蓉娴妃姐姐真是厉害，臣妾真是个粗糙之人。

乾隆听惠蓉说自己是个粗糙之人，再看看对方小鸟依人，我见犹怜的样子，怎么都跟粗糙完全不挨边，觉得好笑。

乾隆哦？表妹怎么成了粗糙之人？何以见得？

钮祜禄惠蓉俗话说，人就怕比较，跟慧妃一比，臣妾可不就是个粗糙之人吗？

乾隆哈哈，此话怎讲？

钮祜禄惠蓉臣妾粗糙得很，尝不出茶的好坏，也不会被茶水烫了一点，就罚人在碎瓦片上跪了半个时辰。

如懿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想到贵妃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在皇上面前告状，眼下也许能救了李玉，但是回过头来，王钦岂不是会更加记恨李玉？李玉可还要在王钦手下当差呢！

他没有下命令，慧妃也没有下命令，乾隆立刻就知道了是王钦搞的鬼，他瞪了一眼王钦，觉得有些丢面子，脸色不由拉了下来。慧妃也很吃惊，贵妃竟然会为了一个奴才，这么扫皇上的兴。

高晞月皇上，臣妾没有……

高晞月刚想辩别两句，却被乾隆给打断了。

乾隆好了，小惩大戒，罚也罚过了，让他起来吧。

乾隆多聪明的人，看看慧妃，再看看王钦，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八成还是因为前日他赏给贵妃焦尾琴的事情，李玉讨了他的好，王钦嫉妒了。王钦是乾隆用惯的老人了，就算乾隆此时再生气，也不想明面上拆穿王钦，想着私下敲打对方一番。

王钦是……

王钦心里恨贵妃，面上却不敢漏了一分，不甘心地去院里，让李玉起来了。

钮祜禄惠蓉皇上不必为奴才生气，刚才臣妾听慧妃弹琵琶，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臣妾的琵琶是赶不上慧妃了，但也想凑个趣，就为皇上抚琴一首吧，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乾隆好啊。

贵妃主动提出来，乾隆也不好拒绝，让进忠去临时取一把琴来，进忠去取琴的路上想，这下贵妃算是帮他的师傅李玉把王钦给得罪完了，贵妃人是好，可是这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真是毫无心计，这样一来，自己可能也会受到连累，得赶紧想想出路了。

惠蓉不知道进忠心中所想，她只是在对方放琴的时候，一个劲地盯着对方看，这人怎么看都看不够。进忠放好琴后就退下了，惠蓉抚摸着琴身，在心里感受着进忠留在上面的温度，也让自己的心更加镇定。

她抚动起琴弦，一阵古意从中流出，边弹边唱，弹奏了一曲卧龙吟。

乾隆有些诧异，这倒是新鲜，不仅是因为这曲子他没听过，更因为后妃最多弹唱些诗词，鲜有谈史论古的。

乾隆这曲子唱的是武侯，表妹怎么想起弹奏这首曲子了？

钮祜禄惠蓉臣妾最近在读出师表，有感而发。

乾隆这琴声中似有悲音，表妹可是在哀叹武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遗憾？

惠蓉摇摇头，这下倒把乾隆的好奇心勾出来了。

乾隆哦，那是为何？

钮祜禄惠蓉臣妾是观出师表中一句亲贤臣，远小人，而颇有感受。

乾隆表妹竟然对这个也有见地？不妨说说。

以前后宫中除了如懿还能跟他谈两句史书，就再没有人了，慧妃虽然也读了不少书，但多数都是诗书，如今竟有人对出师表能发表看法，乾隆也颇感新鲜。

钮祜禄惠蓉是，臣妾观武侯在时，后主身边贤臣盈朝，蜀国尚有力北伐，武侯一去，后主宠信黄皓，大臣们劝谏，后主认为此乃小节，不足为道，终于丢了江山，臣妾不由想到齐桓公，一代霸主，宠信易牙、竖刁，也认为他们只是小人，不足为道，最终身死人手，为天下笑，由此可见昭烈帝的那句，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真是至理名言，臣妾认为此之所以为亲贤臣，远小人也。

乾隆听完惠蓉的一番言论，心里大为震撼，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他觉得表妹的这番话是意有所指，仿佛拨云见日，他一下子就想清楚了王钦的所作所为，王钦是嫉妒李玉在他跟前出风头？还是为了给慧妃出气？如果只是前者，那正赶上慧妃过来向他抱怨，会不会太巧了？乾隆以前就知道王钦跟皇后关系好，但是皇后好歹也算王钦半个主子，而且这种关系也算是摆在明面上，乾隆除了有时候王钦太过向着皇后，其他时候还是比较信任王钦的，可是眼下的事，处处透露着王钦除了投靠皇后，还投靠了慧妃，摆在明面上没关系，但要是暗自私相授受，把他的消息出卖给慧妃，这便犯了乾隆的大忌了。

再者乾隆也听出了惠蓉话里的另一重意思，王钦容不下手下人优秀过他，久而久之，谁还敢在皇帝跟前冒头？谁还会为他这个皇帝出谋划策、全心做事？这便是帝王的另一大忌了。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有道，而不是偏听偏信，说到底，乾隆还是最在乎自己的权力，他怎肯让王钦影响到自己的权威。于是乾隆听完了惠蓉的话后，沉吟半晌，一直没有说话，心里在思考着对王钦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