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潭拓十九载

潭拓山麓路段曲折，泥泞坎坷。应着山上有灵的潭拓寺才不至于荒芜。寺后有龙潭，山上有拓树，绝妙的一处灵地香火旺盛。于适的车抵达山脚时，山上拓树结实，颗颗嫣红饱满。

司机见他开车门正欲下车，急忙叮嘱。

司机潭拓寺是佛法圣地，少爷要不要把头发遮一遮？

少年一头为了新戏染的银发张狂得紧，他肤白，加上一身米白色潮牌卫衣的加持，竟不偏不倚减去了几分狂妄，白璧无瑕。

此话并未拦住于适下车的动作，见他抿唇勾起一个轻藐的笑。

于适人人都有权力礼敬如来。若这些佛像真以慈悲为怀，岂能因此不愿渡我。

他说着，大步向山路里走去。初晨时分的太阳不烈，更似云上点缀，随意泛出金光为这潭拓寺勾染釉质。

石板路是正对东面的，于适那头银发被晕成金色，整个人都被朝霞渡了层金光。

拓树上鲜红的拓果随微风轻扬，有三两果农采摘。这五年，于家总能收到成箱的拓果，据说都是沈傲凝所寄。而这次，是他第一次见到拓果的源头，也是第一次走进潭拓寺。

沈傲凝看见于适时他正盘腿坐在方丈对面攀谈。以为他是寻常的香客，若非那发色过于张扬，她不会多看。

视线短暂地交错后沈傲凝缓步走到宣室的清水台洗毛笔，一身青瓷绿罗裙极易弄脏，所以洗得小心翼翼。

于适却未曾将视线移开，他和方丈说话时眼睛还一直盯着那一袭连衣长裙的背影。视线不落地回答方丈刚刚提出的问题。

于适我不一样，我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方才他询问老方丈沈傲凝可曾睡醒，方丈不回应，只是一个劲给他绕弯子。说自己不知晓傲凝是否睡醒，就算看见她在洗漱，在研墨，在作画他也不能知晓，因为他不是沈傲凝。

于适知道，定是方丈受了沈傲凝的委托，凡是寻她而来者，一概不予入内。若非他是于家人，估计方丈连想这些话来阿谀他都是不肯的。

只是刚刚沈傲凝看他一眼便匆匆走过，是没认出他吗？

于适方丈，我看见傲凝了。

他这样说着，起身便打算追到宣室去。方丈抬手制止。

方丈看见了。可她睡醒了吗？

言下之意，她想见他吗？

于适迟疑了一瞬，随后恭敬作答。

于适自然醒当然是最好，不醒，我会叫早的。

男人走进宣室，步调缓缓。急促的水流声足以盖住他走动的声响。于适望着那单薄的身影出神。

她怎么都瘦成这副模样了。都说寺庙佛像以慈悲为怀，没将他的沈傲凝渡得白白胖胖就算了，还让她瘦脱了相。

女孩将毛笔放入手帕吸干水分，随后抬眸转身打算离开，却不想对上于适那双爱怜又心疼的眸子。他的眼睛本是锋戾的，眉眼浓郁眸光尖锐。如今这神情与沈傲凝记忆深处的于适相差甚远。

也难怪她没认出，其实倒无关于那一头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