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噙霜和盛纶来到了皇宫，宫里的积雪也将琉璃瓦盖了不知几寸，不知出动了多少宫人，将其清扫，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位远房堂姑，宸皇贵妃，也是死在冬日，一晃，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听官家昭告天下的是，堂姑的身子本是极为康健的，骑马射箭，也是精通的人才，可她却在宫门，脱掉了裘衣，也脱掉了小袄，冻了许久才回到寝宫，这是她的刻意为之，为了保住官家，为了让武宗能多为林家留上一些人，她选择了一份近乎自虐式的死亡，让这些积雪成为杀死自己的工具，逃脱自戕的罪名。

  纵使如今的官家为她迁了坟墓，以帝王的规格将她下葬，又能如何，她也不能回来，因着心情惆怅，便也在官家安排的宫室之中逗弄起了长枫，一举一动，恰好落入来看望他们的皇帝眼中，只瞧那林噙霜逗弄长枫，仿佛让这位皇帝看到了当年的母亲，也是这般逗弄自己的，也不禁泪湿眼眶，一旁的太后也安抚了他，带着他入了寝殿。

  盛纶，林噙霜，周雪娘，见状跪下，长枫不知其事，一副天真懵懂之相，林噙霜也要强压她磕头。

  谁料太后却先说了一句：“无妨，这次官家召你们入宫，本也不是为了摆架子的，官家原是想着，将当年林家被查封的府邸赏于你们，可查封了那么多年，若要收拾，也需得好一阵，又听着你给那静安皇后的好友手下，还嫁了她的庶子，想来日子很不好过，又怀着身子，正好哀家也没个说话的人，便想接着你来皇宫养胎，皇宫的御医也是不少，也为你养胎做些事。”

  林噙霜望着那太后，当年青春明艳的秦莺，鬓发之间也染上了斑白，眼角也有了风霜，可却依然能看到当初那个倾国的美人，那个曾使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宸皇贵妃已被积雪掩盖，那个被武宗秋扇见捐的才人，却因着收留了如今的官家，成了太后。

  官家越看越觉得林噙霜和当年的母亲，并非形似，而是神似，长枫有着母亲的慈爱，可自己却再也做不成被林芜抱在怀中的小皇子，一时触景伤情，也令宫娥好生照料他们，便匆匆离开了。

  林噙霜这才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舒坦，一件件貂、狐、猞猁、海龙配着宫绣料子做成的华服锦裘，貂帽雪绒，送入了他们暂住的皇宫，林噙霜也高兴的很，恨不得一件一件的去试，又给长枫换起了衣裳，母子二人一经妆扮，一如九天仙女抱着一个仙童，盛纶倒不很在意，这寝宫中烧着地龙，又柔又暖，犹如春风，倒不再很需要衣物御寒。

  宫室外冰天雪地，连绵不绝，御花园的花草也被霜雪淹没，林噙霜有心出去走走，周雪娘却连忙阻止，虽然那些衣物很厚实，也能御寒，可孕妇体质到底不同常人，若是脚底下打滑那些宫人没能扶住又是什么后果？

  林噙霜一听，也觉有理，左右那宫室本身也敞亮宽大，便叫雪娘扶着自己，在里面走上几圈，太医也每日前来为她诊治，每日的膳食也是精心准备，几十道的粥膳小菜，那林噙霜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心酸，“之前怀着长枫那阵，那可真是苦，雪娘为着我一碗鸡汤被人端走，差些和人打架，官人也不得不求着大嫂还有三弟妹，那里蹭了些鸽子汤给我吃，如今这日子，跟梦似的！”

  盛纶将她拥在怀中：“也怪我自个儿不争气，没能有个功名，不然你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长枫也跟着我们赤木，好在……”又抚摸了一下林噙霜的肚子：“她是个有福气的，这刚怀上不久，官家也登基了，日后我们的孩子，再也不必低人一等。”

  林噙霜也觉得哽咽，期间太后也来看望过她，关怀了她的身子情况之后，又问她在盛家过的如何，也要她实话实说，不必顾忌什么？林噙霜自也说道：“我在盛家，并不受老太太所喜爱，也有些刁难，好在官人待我一直很好，一直帮助我，嫁给他之后，多半苦都被他尝了，那三弟妹也待我很好，若非她心地善良，我怕是要嫁给极为不堪的人，成婚之后，也是她多有接济，甚至拿了好些嫁妆贴补我们，所以我们也不算日子很差，只是有个不待见我们的长辈，这心里总是难受的很。”

  林噙霜很有意识夸赞起来顾廷晴，为的就是把盛纮这一脉摘出去，至于盛徐氏，盛绍，不好意思，她并不想遮掩什么，王若弗也未曾苛待她，可也说不上多好，二人也是说不上几句话，她自也不可能为她丈夫遮盖什么，又瞧太后脸色暗沉：“真如哀家所言了，如此一来，你们分家也是势必在行了！”

  这打了瞌睡就送枕头的太后，林噙霜跪了下来：“谢太后恩典。”

  那秦莺又道：“原以为你那官人不过是个空有皮囊之人，可陛下和他相处，也觉得天姿殊秀，万卷贯通之才，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落榜了？”

  林噙霜眉头紧蹙，“太后，奴也不知此事原因如何，只知和官人是同病相怜，或许……”

  太后也不好在询问，只将一切转述给了官家，官家也沉思了许久，盛纶屡考屡败的原因，到底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