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
宫内的金钟被敲响,其声穿透层层宫墙入耳。
金銮殿上,
金碧辉煌的龙柱上悬着红绸,
顶部系着彩绸交织而成的花球。
纯金的龙椅庄严又巍峨。
殿内设座百数,座前皆有统一的布菜宫女侍候在旁。
宫门前,
车马停放了数辆。
叶知意望着喧嚣的皇城,不免恍神。
:前世,她作为商贾之女,随父亲走遍大江南北,所见所闻似乎也只局限于那方小世界。这里的皇都,当真繁华。
“兄台何故驻足此处?”
一年轻公子哥略带戏弄地看着叶知意。
叶知意懒得搭理,越过他径直朝里走。
“哎哎哎,你别急着走呀。”那人说着便伸手拦住了叶知意。
“你是谁?想做什么。”她语气带着质问和不耐。
“我乃左丞长子董君清,我没见你参与往年的宫宴,莫不是哪家的公子?”
:左丞的儿子?
(诶诶,魂玉。叶家和左丞关系如何?)
【嗯……好像没什么交集。】
(左丞人咋样?家风如何?)
【也还好了,不算差。】
(…)
“你…没事吧?不愿意同我讲便罢了,我只是没见过像你这般清俊好看的公子。想与你交个朋友。”董君清看叶知意低头不语,误以为自己冒犯到了对方。
叶知意回过神,暼了董君清一眼便踏步入了宫门。
:这人什么来头,我爹的面子竟然也不给。不过,倒是挺有意思的。
“想什么呢?”左丞董赋伸手拍向自家儿子的脑袋。
董君清吃痛,忙转身闪避:“爹。”
“哼,亏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爹,快进去。”
父子二人先后入宫。
金銮殿———
半数大臣已经入座,此刻正在攀谈。
“殿下,咱这样真的…没事?”
秋实悄悄凑近白昭昭问道。
“嗯,放心便是,没甚么大不了的。”
白昭昭淡淡回应。
“这可是咱这些年第一次参加宫宴呢。奴婢原来可从未亲眼见过宫宴是什么样的。”秋实两只眼睛好奇地打量,眼里藏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忽的,
白昭昭平淡的心弦被拨动了一瞬。
她的视线定格在殿门前一道熟悉的身影上。
叶知意来到殿前,缓缓跨过门槛,向周围扫视一圈,径直走向白昭昭。
行至她跟前,便舒然入座。
秋实看到叶知意朝自家殿下走来的时候,怔愣了一瞬,但看到她就这样坐下了,内心又有些复杂:所以……叶将军,是真的只是认真寻座而已?
刚入座的叶知意只觉得无聊,(魂玉魂玉,我应该没坐错位置吧?方才我就那般过来,应该没有显得很另类吧?)
【没有。你怎么会错呢哼哼。】
(魂玉你今日为何对我爱搭不理的。)
【没什么,就是你别觉得无聊就懒懒散散的,真心建议你宫宴认真一些。】
(哦。)
“皇上驾到——”
赭宗皇帝携皇后入座,淡金的龙袍在赭宗皇帝身上格外高贵儒雅,赭宗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温文尔雅,一看,就让人觉得他是位贤明的君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整个金銮殿的人都统一地起身行礼。
“众卿平身。”
“宴饮无需拘束,诸位就当这是家宴。各自吃喝享乐。”
众人再次落座。
(魂玉,这赭宗皇帝看上去好生年轻。)
【他五年前才刚过而立之年,如今不过三十又五,正值壮年,当然不老了。】
(从原主记忆里看这赭宗帝,我没有过多感受。但亲睹龙颜,还真是感受颇深。)
白昭昭正为叶知意布菜,但叶知意一心想着吃,根本没注意眼前人的面容。但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秋实眼里,那就是另外一番感受了。秋实看着二人,越看越觉得般配:世上怎会有将军和殿下那么好看的人呀,他们在一起,简直是郎才女貌,好美呀。
董君清见杯中酒迟迟没有满上,不由皱眉看向秋实,只见眼前的丫头,好似在神游。
“咳。”
董君清轻咳一声:“专心。”秋实立马反应过来给他倒了酒:天哪我…差点闯祸了呜呜。
小饮片刻,董君清便借口消食不顾自家老父亲的反对到皇宫各处转悠。
赭宗帝下首处,
有一位空着,迟迟不曾有人入座。
“陛下,时候到了。”司礼太监躬身在赭宗身边附耳说道。
“且…再等片刻。”
赭宗帝轻语。
“贵妃娘娘到——”
随着太监话音落下,大殿寂静一片,周遭落针可闻。
身着桃红色襦裙,系一根金色双结腰带,外着一件深绿色外衫的人疾步来到殿前:“臣妾姜泫,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平身。”赭宗皇帝点了点头,示意姜泫入座。
一旁的尹后面色平静,但袖下紧紧握住的拳头彰显了她此刻波动的情绪。
姜泫余光暼见之尹后神色,只当做没看见。起身来到矮桌前坐下,伸手扶了扶髻边的玉簪,神色淡然地净了手。
姜泫明明着装正式,神态严肃。但举手投足间,总有一种吸引人目光的气质。或许,真正惹人注视的,是姜泫那张好看得雌雄莫辨的脸。
赭宗的眼神时不时便飘向姜泫。
“陛下看我作甚?”
姜泫疑惑不解地望向赭宗帝白笙。
听到姜泫的提问,白笙语气莫名有些愉悦:“朕有一事好奇。”
“何事?”姜泫追问。
“贵妃怎么突然有兴参与今年宫宴?”
面对白笙真诚的发问,姜泫并没有马上回答。
“臣妾可否自罚三杯?”
“为何?”
“臣妾姗姗来迟,陛下虽不怪罪,但姜泫心里过意不去,为了给皇上皇后,以及给在座的各位赔罪,我自愿罚酒三杯。”
“好!朕允了。”
姜泫起身,来到帝后二人跟前:“姜泫可向皇上皇后借酒?”
“可。”
尹后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多谢皇后娘娘。”
姜泫手抚过酒壶,向杯内盛满,一仰头,杯中酒尽数入喉。
“咳咳…”姜泫一手握紧杯子,一手掩面咳嗽。
白笙明显有些紧张,
看着姜泫忍着难受喝了第二杯又打算倒第三杯时,有些着急。
他知道,两杯,是姜泫的极限,对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多出一杯哪怕是半杯。
白笙放在桌底的手慌乱地握住一旁的尹皇后。
尹后看出赭宗心思,在姜泫拿起第三杯时出声阻止:“妹妹你莫要再喝了。以你的身体,撑不过这杯…”
姜泫摇头,执意要喝。
看着一旁着急的赭宗帝和执着的姜泫。
尹后在心里狠狠憋了一口气。
“那姐姐便代妹妹罚这一杯。”
说着也不管姜泫愿不愿意,便从对方手中拿走杯盏。
这时,赭宗也出声道:“皇后身体娇贵,这酒自然由朕来替皇后代贵妃喝。”
说着他便接过尹后手中酒盏,将酒水一饮而尽,丝毫没给对方推辞的机会。
“那便谢过陛下和娘娘了。”
说完姜泫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低头饮水的瞬间,脸上闪过一抹狠色。
“皇上,臣有一物要献给您。”
尹书政上前,手中拿着一锦盒。
“喔?国舅有何物给朕?”
“陛下一看便知。”尹书政满面春风,嘴角的笑意难以掩饰。
赭宗的贴身太监上前接过尹书政手中东西,先打开看了一眼继而又合上递给赭宗。
“其实,这乃皇后娘娘拖臣为陛下寻的。”
赭宗帝打开锦盒,入眼便是通体雪白,散发着淡淡银色光点的雪林芝。这是他私下派人寻了许久的东西,谁料尹书政倒是给他找来了。
看到赭宗的态度,尹书政就知道这里送对了。正当他等着被褒奖的时候。却听到总管太监一声惊呼:“陛下!”
赭宗方才拿起雪林芝,谁料,拿起的瞬间触动了机关,一根针,狠狠刺入赭宗的手心。
赭宗只觉得手中一麻,直直倒了下去。
“来人,宣太医!”
尹后慌忙扶起赭宗,
眼神怨怼地望向自家弟弟。
尹书政也很震惊,他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但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有些无措。
这边叶知意正吃得起劲儿,
谁料陡生变故,
她抬眼望去,就看见赭宗帝昏迷,生死未知,她吓得刚夹的一筷子肉都掉到了桌上。
(啥,咋回事咋这样了呢?)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不会有刺客吧?等会)
【你,别预言得太准。】
(!!!)
【你赶紧跑到赭宗皇帝前面去。】
(为什么?)
【别问,去就是了】
(哦。)
叶知意连忙起身冲到赭宗皇帝面前,
结果下一秒,
“嗖——”
一支箭矢直直射向叶知意。
只听噗嗤一声,她鲜血四溅,被射了个透心凉。下一刻便跪倒在地。
(不是,你故意的吧?魂玉。)
魂玉装死。
(你……你,好好好。)
(不回我是吧?)
魂玉继续装傻充楞。
(亏我那么信任你却让我出来挡刀?)
但还不得她在心里痛骂魂玉,自己却也躺倒在地。
“叶知意!”
白误卿跑到叶知意身边,想要将她扶起,但看到自家母后飙刀子的眼神,她慌忙止步,“太医呢!”
“来人!护驾。有刺客!!!”
“天哪!将军和皇上都倒了,怎么办?刺客的影子都没看到。”
顿时大殿乱作一团。
赭宗被众人拥着到了寝宫。
侍卫一路上护着众人时时警惕。
太医到偏殿为赭宗把脉…
“如何?”
太医眉头微敛:“情况不太妙。”
尹后有些烦躁:“速速讲来,别耽误时间。”
“陛下被银针刺中,所中毒与先前饮用的酒酿相克,二者合为奇毒。且双方相互制衡,在陛下体内运作,有伤龙体,久而久之便会危及性命。但若是要除此毒,需同时解去两种,任解其一,另一种便会瞬间遍布全身肺腑,直至人断气。”
尹后面色难看。
“此毒,当真是无解?”
太医沉思…
“以微臣目前的能力…解不了。只能,一时缓解。”
“尽量减缓对陛下龙体的损害。”
尹后点头:“那你下去安排给皇上配药。”
“是。臣告退…”
正当太医欲走之际,尹后突然出声:“慢着。”
太医止步,“写下方子让人去配便是,张太医你暂且留下。”
不给张太医拒绝的机会,尹后便招手叫人呈上笔墨。
张梧舟无奈摇头,只得接过笔墨在纸上写下方子。
尹后将方子交与随行侍从便转身到皇帝榻前。
深深地凝望了一眼赭宗帝,尹后又是面向众人道:“尔等可回各自府中,记住,今日之事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否则…”
“是。臣等定然守口如瓶。”左丞一干人等随即回道。
随后众人便退出了偏殿。
另一边,早趁大殿无人的时候叶知意便挣扎着起身离开了前殿。
迷迷糊糊地朝着不知道什么方向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但叶知意并没有摔在宫道上,而是落入一个有些暖的怀抱。
白昭昭一直跟在叶知意身后,见对方坚持不住,便先一步上前揽住她。
她无奈地摇摇头,先试着将她背起,但她整个人陷入昏迷,浑身都使不上劲儿,根本支棱不起来。白昭昭深吸了一口气,将叶知意打横抱起,这一次倒是没费多少力气。
她就这样一路以极快的速度抱着叶知意回到竹漓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