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清晨连第一缕阳光都还没有照射到大地上，宅院里就开始闹哄哄的。防风意映拿起剑，追着蓐收满院子里跑，蓐收又骂又叫着。

蓐收你这泼妇！休要无礼！

防风意映不搭理她，她似乎已经被惹急了，好似一只老虎被惹怒，恨不得要去将惹怒她的那个人一爪撕碎。蓐收躲着，闪着，穿过院中花草树木，跑进回廊，跑到了前院里，逃命似的往外面跑去。阿念从房间里出来，睡眼惺忪地来到了前院里，刚好看着防风意映拿起剑追出了宅子，前面跑着的是蓐收……

阿念揉了揉双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阿念（皓翎忆）什么情况？

阿念（皓翎忆）他两这是怎么了？

防风邶蓐收干的好事。

防风邶忽然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吓得阿念往后一跳。

阿念（皓翎忆）这大清早的，你躲房顶上干嘛？

防风邶他们俩天微亮就吵吵闹闹的，我睡不着，就在屋顶上看着他们吵闹。

阿念（皓翎忆）他们吵什么呢？你刚刚说蓐收干了什么好事？

防风邶走进后院，来到了凉棚下坐着，阿念坐在了他的对面，防风邶抿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开口。

防风邶蓐收昨晚与小妹比射箭，最终结果又输了。他气不过，就喝酒，喝到酩酊大醉，醉酒发疯，最后竟然把我妹妹的那些上好的弓箭全拿去夜市里给买了。你说，我妹妹会不会将他大卸十八块？

阿念听得当即瞠目结舌，她耳边嗡嗡作响，心里只一句“她没听错吧？”这是蓐收能干出来的荒唐事？

果然，喝醉了的人，什么糊涂事都干。

阿念（皓翎忆）蓐……收……不会一会儿真被意映给大卸十八块了吧？

阿念心里还是有些担忧，防风邶笑出声，他摇摇头。

防风邶不会，你放心好了。即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防风邶起身，来到阿念的身后，他弯下身来将阿念环抱住。

防风邶阿念，我们出发去青丘吧。

阿念转头，看向身后的防风邶，她笑着点头。

阿念（皓翎忆）好。

两人携手离开了宅院，涂山抜出现在宅院的门口前，目光静静地看着阿念和防风邶并肩走进街道上的人群里，他神情黯然，心情有些沉重。

有那么一瞬，涂山抜似乎觉得自己大错特错。至于错在哪里，他自己也迷惘了。

也许是不该一开始就认识阿念，也许是不该让她帮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拯救相柳，也许最不该的就是他竟然一次次的找上了阿念。

这些种种，都是涂山抜种下的错误根源，他没有拔除这些错误根源，反而错上加错！

来到了青丘城，防风邶先是带着阿念四处逛逛，等到了夜幕降临时，才去了离戎族开的地下赌场。这里的人皆带着狗头面具，防风邶拿了一个面具给阿念戴上，同时也给自己戴上。阿念看着狗头人身的防风邶，她忍俊不禁地指了指防风邶，笑得前仰后合。

阿念（皓翎忆）哈哈哈，不行，防风邶，你把脸侧过去，笑死我了。

防风邶无奈，他拉着阿念穿行在地下人群里。阿念时不时还是忍不住想要笑出声。防风邶怕她的笑声，招来麻烦，连忙小声对她说。

防风邶别笑了，再笑，一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阿念立马乖乖闭了嘴，她知道这狗头的意义，离戎族的先祖是双头狗妖，来到离戎族开的赌场，也规定要戴着这个狗头面具。阿念此时大笑，恐是对离戎族不尊敬，所以她老实了下来。

防风邶带着阿念去赌钱，阿念对这些一窍不通，她心里想着若是姐姐在，她一定对这些感兴趣。防风邶在赌桌上赢了钱，然后就带着阿念前往下一个地方，他们来到了斗死场。斗死场的看台上围满了很多人，阿念和防风邶两人一起取下狗头面具，往人群里挤去。

斗死场里，两个浑身伤痕，布满血污的奴隶，扭打在一起。阿念看得心里一紧，她双手牢牢抓住了看台边上的围栏，心里替那个瘦小的奴隶担心起来，他已经被强壮的那一个奴隶一次又一次的打倒在了血泊里。

防风邶伸手去握住了阿念的手，他看着阿念紧张的样子，他抚了抚她的手背，安抚道。

防风邶别紧张，放轻松。我们相信他，这是他最后一场搏击，今晚若是赢了，他就自由了。

阿念回头看向身后的防风邶，她对他的话不明所以。可忽然又想起，那日冬天，相柳跟自己讲起他的那些经历，她才恍然大悟。

相柳也曾是从斗死场里出去的。

阿念一言不发，只是转头急忙看向了斗死场里的那个瘦小的奴隶，他又站起来跟强壮的奴隶打了一架，还不到一瞬，就被强壮的那一方狠狠地摔倒在地，他又一次倒在了血泊里。阿念心里越来越慌，她抓着围栏的手，都开始发颤。看着地上的奴隶，半天都没有起来，她急了，她拢手大喊道。

阿念（皓翎忆）你起来，起来呀！起来打他！起来！起来打他！

阿念（皓翎忆）起来呀！

阿念（皓翎忆）起来打赢他，你就自由了！

周围所有人都被阿念的激动高呼声吸引过来，他们都目光不解的看着阿念，瘦弱的那一方已经倒下，她还希望着什么呢？强壮的那一方即将迎来胜利。正在众人皆要为强悍的奴隶将迎来胜利而欢呼时，瘦弱的奴隶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好似听到了阿念的呼唤声，激励声。

他撑着身体，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周围戛然而止，围观的众人心里开始为那个瘦小的奴隶而惊叹。他从血泊里再次振作起来，竭尽全力去和那个强悍的奴隶搏斗。

强悍的奴隶被瘦弱的奴隶打倒在地，可瘦弱的奴隶似乎也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他也累了，再次倒去了地上。

周围再次嘈杂起来，有人叹气都准备离开了。这是一场没有输赢结果的比赛，看着也无趣。阿念再次朝赛场内嘶声呐喊。

阿念（皓翎忆）喂！你快起来！你只要你起来，你就赢了！你就自由了！起来啊！

阿念（皓翎忆）起来啊！

阿念心潮澎湃着，热血沸腾着，似乎要喊破了喉咙。可她一想到相柳的那些经历，就同那瘦弱的奴隶的经历，如出一辙。她心里怎么样都无法平静，相柳可是也像那瘦弱的奴隶般，漫长等待，日夜煎熬，每日都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可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阿念（皓翎忆）你等待了这么久，只要你此刻站起来，站起来你就自由了！听到了吗？你站起来，你就赢了！你不能静静地躺在那里，你苦熬了这么久，每个日日夜夜，都在死亡边缘徘徊，你今夜打倒了强的那一方，眼看着自由就在眼前，你却倒下了，你甘心吗？甘心吗？

这时，周围围观的人似乎也被阿念同化了，他们禁不住和阿念一起大叫起来:“起来，起来！站起来！”

阿念看了看周围的人，好似黑暗中忽然明亮了。她热泪盈眶，继续朝斗死场里激励着。

阿念（皓翎忆）起来！起来啊！你听到没有！我们大家，都盼着你起来！

在人们一声声呼喊中，那个瘦小的奴隶似乎意识清醒了一些，他动了动身子，慢慢地，艰难吃力地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满身伤痕，血污，蓬头垢面，摇摇欲坠着，他抬起头，目光感激着望向了阿念。

他真的站起来了，他胜利了！

周围所有人都在欢呼之中，面对这弱者在艰难的困境下求生，还能顽强的活了下来，实属不易，所有人都为之激动不已。

就好像，他们也能在面对困境时，在绝境之中坚强的活下来，克服所有的困难一样，像那个奴隶一样，坚持到最后，赢得胜利，赢得自由！

阿念（皓翎忆）他赢了！他赢了！他赢了！

阿念心里一激动，转身就抱住了防风邶。防风邶凝视着下面那个步履蹒跚的奴隶，他微笑着说。

防风邶是啊，他赢了！

防风邶在看到他赢了的那一瞬，他就忽然间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防风邶和阿念还了狗头面具，他们一起走出了地下赌场。一路上，两人沉默着。明月拨开了乌云，清辉洒入了人间，笼罩着防风邶和阿念的身影，他们好似被裹了一层光泽，映着街道上的徐徐灯火之下，浑身散发着光芒，有一瞬宛如天上的神明般。

两人正并肩缓缓而行，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们。

“等等，等一下！”

阿念和防风邶回头，他们眼前站着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头发整齐着，绾了一条布带子。阿念认真一看，是刚刚斗死场里的那个奴隶，他现在已经洗去了满脸血污，梳理了一番，不再蓬头垢面，阿念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耳没了。

他结结巴巴地跟阿念说:“刚刚……谢谢你！”然后他又看到了一旁的防风邶，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我还记得你，你虽然每次来看我死斗，都带着狗头面具，可我记得你的气息，你一共来看了我七次死斗。”

少年笑着，感激着看着防风邶，他热切地说:“如今我自由了，什么都愿意干，能让我跟随你吗？”

防风邶冷冷开口。

防风邶我不需要人。

少年有些失望，阿念伸手去握住了防风邶的手，防风邶看向她，面容上的冷淡消散不少。阿念笑了笑，对少年说。

阿念（皓翎忆）我给你指个去处，你去辰荣山，寻找一位叫小夭的姑娘，你就说是一位叫阿念的人，叫你去找她的。她自然就会收下你。

少年愣愣地，看着阿念，他点了点头，“阿念，小夭，辰荣山……”嘴里喃喃着，将这几个字牢牢记在脑海里。阿念又给了他一个钱袋子，说。

阿念（皓翎忆）不过，这只是我给你指的去处，至于你自己是怎么想的，那就看你自己了。

阿念（皓翎忆）反正你自由了！

少年笑着，点点头。他拿着钱袋子，谢过防风邶和阿念之后，他就转身一瘸一拐的走进了暗处，背影隐隐消失在夜色里。

阿念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少年离开的方向，想到相柳也曾这般多磨多难，饱经风霜，她心里就隐隐作痛。防风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

防风邶看什么呢？人都走远了。

阿念回神，笑了笑。与防风邶并肩走在街道上。

阿念（皓翎忆）防风邶。

阿念忽然挽住了防风邶的胳膊，她十分珍视眼前人。

阿念（皓翎忆）往后，有我陪着你，遇到困难时，我们一起克服，你不会再孤单，不会一个人在无尽的孤寂中，苦苦煎熬，你再也不用形单影只，顾影自怜了。

防风邶侧头看向身边人，他眼中含着笑意，又有些湿意，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伤心。反正两种心绪夹杂在了一起，令他极其难受。

他能期盼什么呢？无非就是静静地等到死亡那一天，他会再次离他最心爱的人远去，那一去，便是永别。

防风邶目光满是不舍看着阿念，他声音有些沙哑的轻唤道。

防风邶阿念。

防风邶搂住了阿念的肩膀，心里酸涩着。

防风邶我们……

他欲言又止，他怕自己又会说出那些决绝的话，来伤了阿念的心。他笑了笑，换了一句话说。

防风邶天色已晚，我们一起，回家！

阿念（皓翎忆）好，回家！

防风邶紧紧握住了阿念的手，阿念脑袋靠在他的肩头，两人一起离开了此处。

愿孤人不飘零，有人相伴且相依，相伴相守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