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静坐案前,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梳理着乌黑的发。
橙黄的烛火在她墨色眼眸里一闪一闪地跳动,聚焦起她无神的目光。
“灵女,祭坛已开,您可以移驾前去了。”
帷幕后,几位宫女毕恭毕敬地站着。
“嗯。”
祭坛的下方跪满了人,有锦袍的官宦人家,也有素衣的平民百姓。
祭坛中心从地拔起的一根圆柱,被繁密的符文刻满。
蓝发白袍的男子被重重铁链锁住,他垂着头,风拂起他的发,遮住了他苍白的脸。
“今,妖人为祸,天下难安,我朝将以祭天之礼,祷告先主,承蒙赐福,以除妖孽,还我太平!”
“以除妖孽,还我太平!以除妖孽,还我太平!”
所有人皆跟着高声附和,唯有王默一人挺直地站在一旁,默不出声。
她心中嗤笑——
呵,妖人?真正为祸的是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她的国师大人,分明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灵女,请。”
众人皆为她让出一条路,漫长的尽头,是他在等着她。
王默抬眼,对上了水清漓的双眸。即使到了此刻,那双湛蓝的眼睛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钟鼓乐起,霞色绸缎随少女身姿飘动,墨色长发如瀑水,晕开晨起的日光。
——“可有名否?”
——“回大人,无名。”
——“那此后,便唤你作,默。”
是大人带我离开了深渊,给予我生的希望,他们这些凡夫俗子,都不懂得大人的好!
乐声进入高潮,少女的舞姿愈发欢快奔放。
天的半边染上火一般的颜色,霞光四射,就连她的墨发也被染成了金黄。
祭坛下的人皆叩首而拜。
“先祖显灵!先祖显灵了!”
少女的裙摆绽开,宛若一朵娇艳的花。
脚踝用红绳系着的铃铛,撒下清脆的声音。
她昂起头颅,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若世间真有神明,能否倾听我心之愿——
还他自由之身,予他一世平安。
天的另一边乌云翻滚,一点点蚕食着这方的霞光。
淅沥沥的雨落下,渐渐变大。
少女依旧不知疲倦地舞着,倾尽所有。
“啪——”
红绳断裂,铃铛摔落在地,碎裂成片。
闪着银光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没入她的胸膛。
墨发披散在肩头,失去了光泽和生机。
冰凉的雨落在身上,如火一般灼烧似的疼。
所有人都开始慌张,祭坛下,混乱一片。
发丝缕缕贴在脸上,她勾唇一笑,满眼疯狂——
要祭奠的,是你们所有人!
终是再支撑不住,她猛地跪在地上,双膝的骨头都快要碎裂了。
胸口的血顺着身体流下,在石刻的祭坛上蜿蜒前进。
模糊的视线中,蓝发白衣的他穿雨而来,拥住她逐渐冰凉的身体。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水清漓的语气很生气,却是不自觉地颤抖着。
“教你的,都忘到了脑后吗!谁允许你为别人舍弃自己的命!”
“大人你……不是别人……”
王默的一呼一吸,都如刀尖一遍遍刺透身体。
她抬起那只未被血染脏的手,轻轻捻起垂落的一缕蓝发。
偌大的雨落在水清漓的身上,竟未让他湿透半分。
“大人,此后,默便不能再守着你了……”
“你的命是我的!我没有允许,你不可以死!”
水清漓湛蓝的眼眸被眼尾的猩红逐渐浸染,他收紧双臂,也不再顾这一袭白衣被血染脏。
她的生命慢慢褪色,将所有的色彩都赋予在了他的身上。
倾盆的雨被摁下暂停键,时间凝固在此刻。
王默的灵体从身体里浮出,飘落在水清漓的身边。
“每一次,我们都不能相守彼此。”
她的手穿过水清漓的身体,无奈,只能隔空轻抚着他的脸。
这是命定的缘吗?
纵使命运的线让我们的轨迹相互缠绕,可最后,终究要分离。
那……我是不是该放手,就停留在此处。
面前的一切如堆砌的沙堆,一点点崩塌瓦解。
王默的意识也在一点点消失。
命运的缘,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