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露心声

沐容这样吧，你留下来陪我，我就可以不向父皇告发你，怎么样？

祁北笙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沐容笑着，挑起他的一缕长发缠绕在指间，突然俯身下来，嘴唇碰到了他耳后的一块软肉。

祁北笙一下脊背发凉，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下挣开了沐容的束缚，朝着他下半身就是一脚。沐容吃痛，退到了一边，祁北笙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的看了他半晌，恨不得把他活剐了。

最终，他还是没有下手，拿了玉玺就逃走了。从那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沐容。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忘记自己的模样了，没想到再见一次，就算隔着面纱，他还是第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千允默听了之后，上下看了看祁北笙，再想想沐容那个体格，心中感叹：这人不出手还好，一出手就是冲着命根子去的。

同时，他又感到一阵不畅快，喝了一口酒。

千允默看来他这些年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啊，相隔这么多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祁北笙你能不膈应我吗？

沐容举止怪异，他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到，但他不接受。

千允默我也没有说错啊，你这样的，应该很少有人不喜欢吧……就是脾气臭点……

他嘀咕了两句，祁北笙看向他，扬了扬眉毛。千允默立即摆手道。

千允默我可没说我，你别多想！

祁北笙呵呵

又是闷声不吭的两口酒，千允默看着边上一言不发的人，想了想，又问出了那个问题。

千允默你为什么，要留在夙红楼？你根本不喜欢待在那种地方。

祁北笙上次给他的回答太敷衍了，但是他，确实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知道祁北笙少年时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沦落至此，但他知道，只要他想，其实这些是可以避免的，他明知道这条路最难走，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条路？

看他沉默着不说话，千允默以为他又在想怎么怎么把他糊弄过去。

千允默算了，你还是……

祁北笙他们救过我的命。

两人对视了一眼，千允默没有再说话，祁北笙就自顾自道。

祁北笙我十岁父母双亡，成了流浪的乞儿，每日穿行于山林猛兽之间。

祁北笙明熙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夙红楼楼主，是他从野外把我救回去，并且传授我武功的。如果没有他们，我活不到今天。

祁北笙对于我来说，夙红楼不是别的什么地方，我从小就长在那里，我怎么离开？

夙红楼名声在外，是整个珞琦最繁华的风月场所。对内，有着旁人不可知的秘密，而祁北笙，就活在这繁华与阴暗的交界处。

千允默看来我猜的没错，能养出你这种人的地方，肯定不是普通的青楼。

祁北笙是，我是杀手，但那又怎么样？现在这个世道，如果我身无一技之长，早就被抛尸乱葬岗了。

祁北笙千允默，你不该来珞琦的。

祁北笙皱起了眉，晃着手里几近见底的酒壶。千允默脸颊泛着一抹红晕，显然是酒劲上来了。

千允默该不该的，我已经来了，你还能把我从这儿赶出去？

千允默为什么我感觉每次你在的地方总会有事儿？

祁北笙笑了笑，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命犯太极吧。

也许，他现在所经历的离奇之事，都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封印有关。

祁北笙可能，我就是命中犯煞吧……反正从小到大，跟我走得近的人就没几个好下场，我也习惯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千允默竟然从他语气中听出了几分难过。他头有些晕了，双臂架在桌子上，就趴了上去，歪头看着祁北笙。

千允默反正……也不是陌生人了，说说啊……

祁北笙呵，是比较熟悉的陌生人吧，别在这套近乎。

看他油盐不进，千允默有些不高兴了，皱了皱眉。

千允默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性？关心你一下有这么难吗？跟我说说能少你一块肉是怎么的。

祁北笙知道他是喝大了，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祁北笙我亲眼看着，我的父母亲死在我面前……我的兄长，姐姐为了给我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被乱刀砍得血肉模糊……

祁北笙双目无神，但千允默好像在他瞳孔中看到了刀光剑影，血如雨下。祁北笙沉默了半晌，嘲讽似的笑了一声，摇头道。

祁北笙跟你说了你又不懂，灭门之仇这种事，听起来是挺玄乎的……

千允默不，我懂。

祁北笙看着他打了个酒嗝，挪着椅子艰难的往他这边靠了靠，然后又趴下看着他的脸。他的耳根子到脸都红遍了，偏生又是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看起来怪好笑的。

千允默说出来你信吗？我从前，也是万人吹捧的少主，一朝惊变，我的族人沦为了刀下亡魂，父王母妃也双双殒命。

千允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杀父杀母之仇，灭族之恨万死不能赎清。但你知不知道……这世上的事，他就是有那么多不公平……

千允默有些仇，你就是报不了，你只能看着你的仇人活在眼前，就算活的生不如死，也难解心头之恨。

祁北笙……

千允默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只要我活得好好的，他们九泉之下也会为我开心的。仇恨是很重要，但是别让仇恨占据了你的一切。

千允默凡人，就活那短短数十载，你就不能让自己活的开心点吗？我看你每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难道你这样，你的仇人就能不好过吗？

千允默一脸认真，好像是真的为他想过了。

祁北笙又何尝不想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但他并不是执着于过去，实在是过去太过刻苦铭心。他这辈子注定要活在仇恨当中，这也和命理有关，他没有办法做到千允默这样释然。

祁北笙哪儿能说放下就放下，我一想到他们，一想到过去在泥里摸爬滚打的那些年，我就很不甘心。

祁北笙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坐在高台上，享受着荣华富贵，而我的家人却已经永远埋进了黄土？

祁北笙他不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祁北笙咬紧牙关，十指握成了拳。下一刻，他瞳子骤然放大，听着近在耳畔那怦然有序的心跳声，顿时失了方寸。

千允默把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双眼泛着迷糊。

千允默好了……好了……不生气了，生太多气了老的快。

祁北笙……

他整个人都傻了，任由千允默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儿，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一些听不大清楚的词。

千允默你要真想报仇……你能告诉我，我帮你去杀了那个人，就当还你个人情……

祁北笙没有听清，想推开他，但他这样，估计一推开就能甩个四脚朝天。干脆改推为拍，拍了拍他的后背。

祁北笙哎，你说什么？醒醒！

他拍了好几下就发现，千允默居然直接抱着他睡了过去。祁北笙顿时失言了，趴在他胸口，推也不是，起也不是。

这个人酒量这么差，还喝这么多，白痴吧！！

同时他又意识到，这家伙是一个人来的，现在喝醉了，怎么回去？

想到这，祁北笙又很不甘心的推了推他，还是没动静。最终，他还是打消了把他叫醒这个念头，先把他手从腰上扒拉开。他揪着千允默的后领子，才勉强稳住他不摔倒，但这人也是一点也不轻轻，他喝了酒就浑身没劲，此时也累出了汗。

祁北笙好，找我喝酒是吧？这次就喝个够！

千允默平时喝半瓶，脑子就能断片，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的，愣是一瓶见底了。事后回想起来也是一片模糊，不知道祁北笙都跟他讲了什么，更记不起来他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

“砰砰砰”别苑的大门敲得震天响，千允默硬是被吵醒了，心头涌起一阵烦躁。他翻了个身，想抓个东西闷头，结果翻错面了直接滚到了地上。只觉脑子一疼，人也清醒了，他扶着头坐了起来。

千允默哪个白痴，大早上的催命啊！！

院外敲门声不止，千允默就想出去打断那人一条腿再说。结果一睁眼，就傻了。看着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他呆愣在了原地。

这么一折腾，祁北笙也被吵醒了。他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刺眼的阳光就照射入眼，刺激的他不得不闭上，揉了揉眼睛才适应了些。他撑起上半身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就看见了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千允默。

有一瞬间，祁北笙也懵了，但他立即就回忆起来了，瞬间收敛起神色，眼神刻意的避开了千允默的注视。那个小表情，就算他没说一个字，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而且他做表情还嫌不够，还矫揉造作的提了一下刚才因为伸懒腰滑下肩头的衣服。

千允默脑子里“嗡”的一声，从刚才一片空白，变成了岩浆沸腾。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不整，外套还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头发凌乱，怎么看都不像是干正经事了。

死寂。

祁北笙看着千允默从震惊万分，到怀疑人生，忍笑忍得肚子都在抽搐了。千允默一拍自己的脑门，喃喃道。

千允默千允默，你疯了……他你也敢动……

千允默完了完了，这次要死了……

然后抬头看着祁北笙低垂着的眸子，相顾无言，他突然一骨碌爬起来，一拉自己的衣领，提上靴子居然就要跑。祁北笙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正要叫住他，千允默突然又停住了，转过身看着他。

祁北笙这次是真的懵了，看着千允默打量了自己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居然又老老实实回来了。他走到床前，又一屁股坐回了地上，然后看着他。

千允默我昨晚上来找你喝酒了？

祁北笙……昂

千允默我喝醉了？

祁北笙看了看房间四周一片狼藉，这好像，不用他多说什么了吧？

他正要说话，千允默就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然后揉了揉眉心。祁北笙一看，这是真的吓到了，反正他热闹也看够了，就准备坦白了，结果被千允默抢先道。

千允默我负责！

祁北笙我……？？？

祁北笙看着他，就见千允默整张脸到脖子都红透了。他眼睛甚至都不敢看祁北笙，磕磕巴巴道。

千允默我不知道我喝多了会那样……明明从前都只是倒头就睡的……

千允默总之！我做的事我认，我可不是那种提了裤子就不认人的人。

祁北笙在夙红楼这么多年了，有多少人急不可耐的往他房里挤。但要负责这样的话，他还是头一次听。

他都不知道该说千允默白痴呢，还是说他傻。人人都道他出身卑贱，一身柔骨就该屈服在他人身下的命。什么事情都没弄懂，就说要负责，这人还真是……傻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