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月乔……”
“我必须这样做,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去,叫金繁送你回去。”
月乔一滞,原本冻得苍白的脸蛋一刹那通红,说不上是气恼他的猜疑还是旁的。
许久她才讪讪地开口:
“公子要做的事就是奴家要做的事,奴家一定要跟着公子。”
宫子羽点点头,也没回头看她,只一门心思扑在将被围剿的新娘身上。
他……可真是善良。
月乔忽地勾唇笑了。
在无人瞧见的阴影里头,她笑得无声又猖狂。
笑容一点点扩大,月乔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可她一双美丽的眼眸里头一点笑意也不见,月华倒影其中,唯独冰冷的嘲讽显眼得扎人。
连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心疼至此……
然则,他却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惨死。
他明明有机会救她的。
他的母亲。
她的小姐。
但是,他选择了沉默。
他选择了躲在他那又冷血、又无情的父亲身边,与宫门上上下下一道唾弃、鄙夷他母亲的身份。
只因为……
她是个无锋。
是的。
老执刃心心念念的亡妻、公子羽日思夜想的先母是无锋的人,是宫门的死对头,是“用尽手段混进无锋的刺客”,是活该千刀万剐的叛徒。
月乔越想越觉得心痛。
她不知道宫子羽梦见母亲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但她知道,每每她梦见她都会哭着醒来,而后便是撕心裂肺的钝痛,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煎熬。
兰夫人……
不对,对于月乔而言,更该称呼她“小姐”或是“姐姐”。
记忆力的姐姐人如其名,是像兰花一般淡泊而温柔的人。
与姐姐的初遇月乔记不清了。
不仅是因为时间久远,更是因为那时的她饥寒交迫,每日里为温饱奔波亦是不易,何谈分出多余的精力来记住些什么。
月乔记得的,就是睁开眼看见姐姐惊为天人的面孔,还以为自己已经饿死在路边,上了天见到了月宫里的嫦娥仙子。
嫦娥仙子是听花楼里的姑娘们说的。
她们一个个最喜欢装扮成天上的仙女,什么嫦娥、玄女,什么宓妃、琼霄。
姑娘们总说,这样叫人瞧着便如登了仙。
那比花魁更秀美的仙子姐姐捻着盒药膏,水葱似的玉指轻柔地抚过她脸颊上的血痂。
花楼里的姑娘才不会这样对待她。
她们只会高声吆喝她——
不敢埋怨妈妈,便戳着她的脑门斥责她送来的脂粉、绢花比旁的姑娘差;
一会说冷,颐指气使地叫年幼的她抱更多炭火来,脱了衣裳却又嫌热,叫她抱着更沉的炭盆去门外等着;
要么就与恩客嬉笑着将残羹冷炙抛给她吃,那些大鱼大肉全然不是她在柴房垫肚子的粗茶淡饭能比的,于是哪怕是大腹便便的老爷少爷将之倒在地上,她也会猪狗一般添个干净。
相比于姑娘们,她亲娘和花楼的鸨母更是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亲娘怕她断了生意,妈妈则嫌她长得太慢,要养许多年才得卖钱。
从花楼姑娘的肚子里爬出来,连亲爹都不知是哪个的野种,还是个丫头片子……
就连楼子里最低贱的龟奴都可以将她当作出气筒。而他们肆意殴打她时,妈妈撞见也只会抚着胸口心疼地叫喊:
“不准给老娘打那妮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