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四

　　除了云梦江氏，还有不少其他家族的公子们，全是慕名求学而来。姑苏蓝氏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蓝启仁，在世家之中公认有三大特点：迂腐、固执、严师出高徒。虽然前两点让许多人对他敬而远之甚至暗暗嫌恶，最后一个却又让他们削尖了脑袋地想把孩子送去他手下受教一番。他堂上教养过一两年的世家子弟，即便是进去的时候再狗屎无用，出来的时候也能人模狗样，至少仪表礼节远非从前可比，多少父母接回自己的儿子时激动得老泪纵横。

　　这些公子们抱怨云深不知处种种匪夷所思的陈规，有人问：“你们江家的莲花坞比这里好玩儿多了吧？”

　　“好不好玩要看你怎么玩。反正规矩没有这的多，也不用起那么早。”江澄见魏婴一直看着他手中的书籍，不搭理他们，表示已经习惯了，无奈望了望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的这位好兄弟。

　　“你们那都是何时起来？”有人问道，眼神一直瞟向江澄一旁的魏婴，不说他，其他人也很好奇，他们都听闻云梦江氏主母对他们这群子弟管理的很严格，虽不及姑苏蓝氏这恐怖的作息，但也的确没什么规矩，但是此刻他们看着魏婴就像是看到了蓝家人。

　　“魏婴他跟我们不一样，我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训练了，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起来，睡得也挺早的。”江澄此时看着魏婴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以前他觉得没什么，现在来到云深不知处，便跟其他子弟一样的想法。顿时，气氛一下子凝固，所有人都沉默了，看着魏婴的眼神都带着敬佩。

　　聂家二公子聂怀桑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连忙转移话题道：“魏兄，江兄！你我一见如故，听我衷心奉劝一句，云深不知处不比莲花坞，你此来姑苏，记住有一个人不要去招惹。”

　　“蓝忘机？一身白，板着一张脸。”魏婴一听合上手中的书看向了聂怀桑，想到昨晚遇见的那名少年，突然来了兴趣，回了一句。

　　“是他！不对他近日闭关，你昨天才来的，什么时候见过的？”

　　“昨天晚上。”

　　“昨…昨天晚上？云深不知处有宵禁的，你在哪里见得他？我怎么不知道？”江澄愕然的看着魏婴，显然不太敢相信魏婴第一天来就犯禁，他认识的魏婴可是一向都非常守规矩的。

　　魏婴指了指墙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你干什么去了？”江澄扶额，看了看墙头又看了看魏婴，无奈叹了一口气。

　　“买酒。”

　　“云深不知处禁酒，罪加一等。”江澄内心已经绝望了，如果他跟自己爹娘说了，他们绝对不会相信。

　　“他也是这么说的。”魏婴眼里有了笑意，说真的，他对蓝忘机这个人挺感兴趣的，江澄见他突然这么大的兴趣，顿时愣住了，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见魏婴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

　　“那酒呢？”

　　“被他收了。”魏婴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话音刚落，众人绕过一片漏窗墙，便看到兰室里正襟危坐着一名白衣少年，束着长发和抹额，周身气场如冰霜笼罩，冷飕飕地扫了他们一眼。

　　十几张嘴登时都仿佛被施了禁言术，默默地进入兰室，默默地各自挑了位置坐好，默契地空出了蓝湛周围那一片书案。

　　“师兄，你自求多福吧。”江澄拍了拍魏婴的肩膀，表示自己已经无语到极点了，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魏婴扭头刚好能看见蓝湛的侧脸，极其俊秀清雅，人更是坐得端正无比，平视前方。他盯了一会蓝湛，蓝湛感受到目光转头与他对视，周围的人瞬间感觉周身都变得异常的冰冷，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魏婴和蓝湛，之间他俩互相点点头表示打个招呼就看向了前方讲台，蓝启仁也在这时走进了兰室，所有人都有点失望的收回了视线，他们还以为这两人会打起来呢。

　　蓝启仁手持一只卷轴进来，打开后滚了一地，他竟然就拿着这只卷轴开始讲蓝家家规。不过能有观察仔细的人都能看出来蓝启仁一直在用余光看着魏婴，蓝湛也是，心中也都有了不同的想法。蓝湛一直都记得魏婴，小时候遇见他时的那个微笑，他至今都无法遗忘，心中非常好奇为何现在的魏婴会与那时的他相差甚远。蓝启仁也同样好奇魏婴的变化，但也能猜到大概的原因，心中不知道感叹了多少次，又想到了巡查的弟子告诉他魏婴过了宵禁都没有回到住处就有点头疼，现在他是不太相信魏婴犯禁的，放下手中的卷轴，看向了魏婴，有些口不对心的说道：“刻在石壁上，没有人看。所以我才一条一条复述一次，看看还有谁借口不知道而犯禁。既然这样也有人心不在焉。那好，我便讲些别的。”

　　虽说这句话安在这间兰室里所有人头上都说得通，但魏婴有种直觉，这是在对他警告。果然，蓝启仁道：“魏婴。”

　　魏婴道：“在。”

　　“我问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不是。”

　　“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不知”

　　“清河聂氏先祖所操何业？”

　　“屠夫。”

　　“兰陵金氏家徽为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金星雪浪。”

　　“修真界兴家族而衰门派第一人为何者？”

　　“温卯。”

　　蓝启仁皱了皱眉道：“我再问你，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不知。”

　　在座的公子们都抖了抖，心中又刷新了对魏婴的看法，这人真冷漠，每句话都不超过十个字，真想不出来江澄是怎么跟他玩在一起的，都可以跟蓝湛比比了。蓝湛也有些意外的看向了身侧的魏婴。

　　而江澄真的没话说了，魏婴从小就不怎么爱说话，就算说了，也不超过十个字，除了想说了，话多了点，但多也多不到哪去。他们一家都拿魏婴没有办法，虽说话少吧，但实力强大，礼仪方面也挑不出一丝瑕疵，简直就是万能的。

　　“身为云梦江氏首席大弟子，这些都应该能够倒背如流，既然会，为什么不说。”蓝启仁也很难想象，一个孩子竟然冷漠到这种程度，一时间蓝启仁的愧疚感又加深了，毕竟这孩子的父母……

　　“太长。”

　　这理由直接噎着蓝启仁了，蓝启仁看着这孩子，心中也挺苦涩的，他也派人去寻过魏婴，可每次都无果，听到江枫眠将人捡回去了，便安心了。可心中还是对魏婴有愧疚，毕竟藏色他们夫妇不来援助姑苏蓝氏，就不会去世，魏婴也不会无父无母。

　　“你也不用去领罚了，直接将《雅正集》抄两遍便可。”

　　魏婴应了一声就坐了下来，继续听课。

　　听完了学，众人来到了后山玩。

　　“魏兄，要不我帮你抄。”聂怀桑微笑着看向魏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魏婴盯着聂怀桑，对他挑了挑眉，让他说说想干什么。

　　聂怀桑道：“是这样。魏兄，这老头子有个坏毛病，他……”

　　他说到一半，忽然噤声，干咳一声，展开折扇缩到一旁。魏婴转眼一看，蓝忘机背着避尘剑，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古木之下，远远望着这边。

　　他人如芝兰玉树，一身斑驳的树影与阳光，目光却不甚和善，被他一盯，如坠冰窟。众人心知刚才凌空喊话，喊得大声了些，怕是喧哗声把他引过来了，自觉闭嘴。魏婴对着蓝湛行了一礼，蓝湛也回了一礼，便转身离开，那身衣带飘飘的白衣在树后一晃，瞬息去得无影无踪。

　　三天之后，魏婴才知道蓝启仁的坏毛病是什么。

　　蓝启仁讲学内容冗长无比，偏偏还全部都要考默写。几代修真家族的变迁、势力范围划分、名士名言、家族谱系……

不过，魏婴也并没有让聂怀桑帮他抄写《雅正集》，只是给了他一些资料以及一些小抄，表示自己并不会在考试的时候帮助他，一切还要靠他自己的努力，聂怀桑直接难过的看起了书。

　　考试当天小抄纸条还是漫天飞舞，这后果，就是蓝湛在试中突然杀出，抓住了几个作乱的头目。蓝启仁勃然大怒，飞书到各大家族告状。知道小抄是魏婴考试前写给聂怀桑的，心中非常的无奈，干脆当做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罚了传纸条的人。

　　只是考试结束后，蓝启仁与魏婴聊了聊，希望魏婴可以多与蓝湛交流交流。魏婴虽不明白蓝启仁的意思，但也很乐意与蓝湛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