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的身后事很冷清。
盖因宫子羽下了令,宫远徵死后禁葬陵园,宫门中人禁素服,禁私设祭拜。
阖宫上下,除了徵宫的人,便再无人敢来看他最后一眼。
偌大的徵宫,无一点儿生气。
门口的灯笼晃悠悠照着,闷沉沉铜铃声一下下往宫紫商心中凿。她缓缓朝里走,短短一程,像是看遍了宫远徵孤单执着的一生。
绵延不断的苍绿,那是宫远徵最爱的颜色,是他的小窝。恍惚间听见满头银饰的叮铃声,宫紫商一瞬间便抬眼望过去。
树影婆娑,斑驳月色落在高高翘起的檐角。
不过是风吹响檐下惊鸟铃的动静。
宫紫商一路走来,徵宫的内侍将她看了又看,好似在问,你怎么会来?
是啊,宫远徵走得那么不光彩,谁会记得他呢?
要让坏脾气的宫远徵知道,最后送他一程的竟是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坏姐姐,怕不是得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宫紫商哂然一笑,迈进灵堂内。
屋外尚且还能听到些啜泣声,灵堂里却静的可怕。
宅子似冥府,活人似游魂。
又黑又长的棺椁装着清瘦苍白的少年。
覆满血污的面颊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扯坏的抹额发饰已经换下,漂亮的银饰闪闪发光,晃得宫紫商双眼刺疼。
乌发素衣的纤细身影依偎着棺椁,没有眼泪,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固执地拉着早已冷透的手,十指相扣。
“南衣,坐一会儿吧,这么跪着对身体不好。”
宫紫商试图扶她起来,然而郑南衣眼中的不解和诘问,让她顿时失了力气。
郑南衣没再看她,转过头趴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安静的少年,“他走得痛苦吗?”
痛苦吗?
宫紫商不知道,她是个胆小的人,就连最后看见宫远徵一身狰狞伤口都能吓得大哭一场,又怎么敢亲自去见行刑的场面。
她只是听金繁说——
那个小怪物,没心没肺,不会哭,不知道疼。打碎了骨头也只是和着血一并往肚子吞,从头到尾没有哼一声。
宫紫商拥着郑南衣,轻声道,“见血封喉,很快的。”
如果不是手背上落下的冰冷水滴,宫紫商甚至不知道郑南衣在哭。
“远徵一定很想见他哥哥。”
“可他见不到了。”
下葬的时间定得很早,在宫尚角回宫前。
这样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满身伤痕。
郑南衣哭得隐忍,猫一样高高拱起的脊背瘦削悲凉。有那么一瞬间,宫紫商觉得她就要随他而去了。
这一刻,宫紫商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看着棺中静静睡去的宫远徵,露出似笑似哭的神情。
傻弟弟,你若是能睁开眼,就再也不会患得患失。
你喜欢的姑娘对你的感情比我们所有人想的还要深。
头一遭,宫紫商觉得自己错得这么离谱,但好在,她还有补救的机会,人既然是她骗走的,她便有责任将南衣还回到他身边。
烛火摇曳,打更声传来。
四更天,到时候了。
宫紫商知道郑南衣不愿意,便用了十足的力气拦着,“南衣,他该下葬了。”
她抱着人,向身后使了个眼神,生怕耽搁一点儿时间。
侍卫会意,急匆匆合上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