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郑南衣210

回想起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郑南衣心中愈发愧疚。

知道宫尚角和宫子羽暗中联手的消息时，郑南衣并不惊讶。相反，早在发现宫尚角暗中指导宫子羽的斩月三式时，她就知道宫尚角对宫子羽的态度并不像很多人想的那么差劲。

宫子羽的进步，大家都看在眼中。就连宫尚角也相信假以时日，宫子羽便能独当一面。

可宫门之患，又岂止一个无锋。不论宫唤羽在暗中谋划什么，他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要对付宫唤羽，就避不开宫子羽。

但谁都知道，和宫尚角在宫远徵心中的地位一样，宫唤羽在宫子羽心中也极其重要。

因此，该不该告诉宫子羽，如何告诉宫子羽，就成了萦绕在宫尚角几人心中的难题。

按郑南衣原先的想法，宫尚角两兄弟和宫子羽之间本就隔阂颇深，如今好不容易能互相接纳，要是因为这事闹翻了，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最后是郑南衣揽了这差事。

这几日，郑南衣彻夜难眠。

她原本有千万种方式，让那个消息传递地再委婉些，可就因为她容忍不了宫子羽对长老院的处处袒护，才闹成这样难以收场的局面。

如果她那时能再理智些，就会发现宫子羽已经痛苦到极致。

可她怎么做的呢？

怒气上头的郑南衣不管不顾地攻击着老执刃和长老院对羽宫的偏心，甚至挑出了宫唤羽从宫尚角手中抢到执刃之位的真相。

郑南衣心疼被长老院苛待的自己，心疼被宫门背刺的宫尚角和宫远徵，却忘了眼前的少年受到的又是何其残忍的打击。

“对不起，那天是我口不择言，我不该那么说你大哥。”

迟来许久的道歉并不能挽回什么，郑南衣也并不指望宫子羽对她的态度有所好转。

她想，今日宫子羽便是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该一一受着。因而，面对宫子羽越发尖锐的质问时，郑南衣一句话都没反驳过。

可郑南衣不知道，宫子羽最讨厌的便是这样。不论他怎样为难，她都这样无动于衷，就好像他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而已。

宫子羽的言行举止好像变了一个人，即使郑南衣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难免被他极具攻击性的气势震慑。

他的样子不太妙。

“你还好吗？”

“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也不管少年滔天怒火，郑南衣眼明手快地擒住他的手腕，想要替他把脉。

然而曾经连咳嗽都要故意在她面前表演一番的少年现在怎么都不肯让她碰。

见郑南衣如此紧张于他，宫子羽心中说不出的讽刺。

明明就不爱他，却又能装作如此真心地去关心他。

可说到底，还是自己傻，郑南衣只给了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他就甘心将自己绑在她身边。

“收起你那做作的怜悯！”

“羽宫的事，还轮不到徵宫的人指手画脚。”

宫子羽一把拂开郑南衣的手，因为他的后退，两人之间更是泾渭分明。

郑南衣恍然地看了他一眼，意识到他话中的疏离厌弃之意。莫名的，她心中也有些难过，可她也知道是她自己先将两人分成了不同的阵营。

不想再惹人生气，郑南衣就遂他的意，退的更远了。但不知为何，宫子羽好像更生气了。

“你就是故意的！”

郑南衣被宫子羽这咬牙切齿的一句弄懵了，更不知道宫子羽为什么又突然跑到她面前。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才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你就是想让你的宝贝远徵看我笑话，是不是！”

宫子羽确实病得不清。

郑南衣极力压住心中无奈，一遍一遍向他重复着不是。可宫子羽就跟有了心魔似的，怎么也听不进去。

拉扯间，郑南衣听见他隐忍的一声闷哼。她垂眼望去，宫子羽心口之上洇出深色痕迹，掩盖在冷松下的血腥味扑进郑南衣鼻中。

小山般高大身形猝不及防被摁在了旁边的酸枝梨木椅上。

“胡闹！”

“都病得这么严重了，还拖着不去看，你是不想要你的命了吗？”

郑南衣原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却没想到宫子羽竟受了这么严重的外伤。

“不关你的事。”

面若金纸的人连看也不看郑南衣，攥着桌角的手用力到青筋鼓起，这才忍住喉间的咳嗽。

“宫子羽！”郑南衣满面寒霜，一把掰过他的下巴，迫使人直视自己，“你以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命吗？”

“你身上担得是什么担子，你不清楚吗！”

“明明就想做一个独当一面的执刃，却还要幼稚地拿自己的命赌气吗？”

“幼稚？”宫子羽也动了怒，连连冷笑道，“是！我是幼稚！”

“我自然比不得宫远徵和宫尚角聪明清醒！”

“在你心中，我们羽宫不就是一帮烂心烂肺的废物吗？我就是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看不穿！”

“我看不透你对我的感情，看不透你的假孕，甚至看不穿……”

到最后，唯余声嘶力竭的怒吼。

他或许是疯狂的，可郑南衣看见他眼里压得让人喘不上气的悲伤。

宫子羽为之难过的，好像是她，又好像不仅是她。

郑南衣看着他心口的伤，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什么。细细密密的刺痛遍布全身，然后便是一阵接一阵的酸涩，郑南衣迫切地想安慰这个快要被逼疯的人。

“既然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又何必演这出戏？”

“何必对我这么好？”

少年自嘲地嘟囔着。

郑南衣不知道他想的是那个从小就护着他的大哥，还是那个狠心弑父的宫唤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