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衣无意做西子比心的姿态,但任谁大半夜被宫尚角两兄弟如此虎视眈眈地盯着,都不免心中忐忑惶恐。
仗着夜色深沉,郑南衣暗暗瞪了宫远徵好几眼。小毒物你可真是好样的,若是把我吓死了,看你从哪里再去捞一个像我这样,又贴心又好欺负的媳妇。
一抹火光跃然烛台,郑南衣朝两人比的鬼脸还没来得及收敛,就暴露在一室亮光中。
宫尚角虽未说话,眼底笑意却分外明显。
郑南衣悻悻抿住嘴唇,又觉得这样一来显得太过心虚,又大张旗鼓地高昂着头,走了过去。
“你……”
光是听见宫尚角的声音,郑南衣当即就有些腿抖,一个闪身,直接溜到了宫远徵身后。
放眼整个江湖,没有谁比她更会找靠山了。
其实郑南衣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这么怕宫尚角。虽然她以前也怕,但远没现在这么离谱,自从在角宫差点引火烧身后,她现在是听不得一点与宫尚角相关的事情。
郑南衣在宫远徵背后,虽然看不见两人表情,但依稀从安静到古怪的气氛中咂摸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郑南衣实在担心宫远徵这小子为了讨他哥哥的欢心,把她给拱出去,藏在宫远徵身后时,便威胁般掐着他的后腰。
宫远徵自然不可能无所察觉。
其实少女收了力道的,被她掐着也没什么特别的痛意。但他还是背起左手,一把擒住少女作乱的柔荑,放在掌中安慰着。
她选择了他。
这样的认知让宫远徵不由流露出自傲的喜色,即使眼前站着的是他哥哥。
“我都还没说话,你躲什么?”
宫尚角的声音听着很是平静,郑南衣觉得他或许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这么怕我。”
“你做贼心虚?”
郑南衣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宫尚角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就好像是她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但她转念一想,可不是嘛。
趁着宫尚角最近忙着调查贾管事和雾姬,她悄么声地就把人最心爱的弟弟拐跑了。
算起来,她还真称得上是闷声干大事。
“最近宫门风波不断,也匀不出时间问你。”
“不过看你慌里慌张的,你干什么坏事了?”
宫尚角甚至在笑,但郑南衣可不会天真到以为他真的很开心。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稳坐正位的高大身影。宫尚角后仰着靠在木栏上,他的身形依旧挺拔,但比之平日多了几分随意。
唯独墨色双瞳中的锐利锋芒仍旧让人心悸。郑南衣被看得发慌,强装镇静道,“角公子说笑了,我哪敢在您眼皮底下搞什么小动作啊。”
然而宫尚角依然死死地盯着她,眼神不断在她和宫远徵之间逡巡。
宫远徵不过刚替她说了句话,就被宫尚角极低沉一声“远徵”给警告了。
担心小毒物惹怒哥哥后,回头又得拿着匕首自怨自艾,自己不是哥哥最爱的弟弟。郑南衣拽住试图为她辩解的少年,示意他别再说了。
再说下去,宫尚角都得把这离间兄弟的锅全扣她头上。
“抬头。”
宫尚角的话从不说两遍。
但郑南衣很清楚,当他像这样一字一顿,将每个字眼咬得字正腔圆时,就意味着他已经在压着火了。
再当缩头乌龟,恐怕就得被人连壳端了。于是,她立马抬头正视面色冷厉的青年。
宫尚角这婆家人还真不好对付。活脱脱一副她糟蹋他家水灵灵小白菜的样子。
天地良心,就宫远徵这体格、这脑子、这身手,她也不能把宫远徵怎么样吧!
尽管她现在确实是有些做贼心虚,郑南衣还是装作大无畏的模样。
反正你弟弟都快爬我床了,我这个弟媳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等她把他最心爱的弟弟彻底拐走了之后,到时候就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的。
啧,想想还怪可怜的。
算了,就让让他吧。
郑南衣打定主意,随他说吧,她骂不还口,打……那还是让宫远徵替她挨着吧。
“这幅暗器图是你画的?”
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郑南衣差点没跟上。
意识到宫尚角手中拿的是她刚画的草图,她点了点头,忐忑不安道,“很多地方我还没想好,所以现在还只是个很粗糙的样子。”
“我本来打算过几日完善好了再拿给你们看的。”
“无妨,你做得已经非常好了。”
从宫尚角口中听到夸奖的话,郑南衣不敢置信地挺直了背,望向对方。
他眼中的夸赞和欣赏确实半点做不得假。
“虽然只是个草图,但看得出它的设计确实巧妙。”
“用它对付无锋,效果应该不错。”
这,还真是传奇啊……
郑南衣已经讶然到说不出话来。
果然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识到。她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还能被宫尚角如此认可。
郑南衣是个喜欢被人夸奖的人,这会儿乐颠颠的,早把宫尚角此前的表现忘到脑子后面了。
“那我加快进程,争取早日把它做好。”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身体吧。”宫远徵见她高兴地仿佛马上就要挑灯夜战时,摁着少女的手臂,难得有些冷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晚总是偷偷点灯研究这个东西。”
“以前一直吵着闹着睡不够,最近又整宿整宿不睡觉。”
“你是真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
没有谁比宫远徵更清楚郑南衣现在的身体状况了,眼看着她的脉象一天天虚浮紊乱过一天,他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宫远徵对自己的懊恼是一日重过一日,心中的愁闷也是越积越深。
“小没良心的,你冲谁吼呢。”
郑南衣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给他做暗器防身,到头来,人家还不领情。
她没日没夜地干活,不就是为了他吗?结果,还落不着一句好。郑南衣越想越觉得不是个事儿。
“上赶着不是买卖。你不要就算了!”
不用想,郑南衣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她压下心脉处积郁的痛楚,不肯再教人看轻了。
“你身体又不舒服吗?”宫尚角察觉少女刚才一闪而过的蹙眉。
郑南衣摇摇头,她实在不好意思说是被人气得胸口疼。
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触感令郑南衣皱起眉,她低头一看,宫远徵已经伸长了手在替她诊脉。
她瞪了他一眼,“我没病!”
别搞得她像伤重不治一样。
宫远徵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但宫尚角是谁,他如何看不出来少年眼底的惶然。
寒鸦柒!
压在膝头的双手不由彻底攥紧。
天涯海角,他一定要将寒鸦柒挫骨扬灰!
“远徵他,也是担心你身体。”宫尚角看着气鼓鼓坐在一旁谁也不理的少女,心中酸胀不已,“你想做什么,都随你。”
宫尚角挥手,拦下宫远徵的话,语气淡然,“不过攻打无锋,不急在一时。”
“你慢慢来就好,不必这么日夜赶工。”
郑南衣不是个认死理的人,她也知道宫远徵适才确实是为她身体考虑。
眼下,气都撒了,而且宫尚角也都亲自给她台阶下了,她哪有不下的道理。
“你早些歇息。”
“最近多事之秋,我就不再检查你的功课了。”
郑南衣没想到还能捡个便宜,送宫尚角两人离开的时候异常欢欣,连带着对宫远徵都和颜悦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