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衣并没有晕很久,宫远徵合上门的时候,她基本就醒过来了。
宫门这个是非地,她是多待不了一点。等无锋事了,她还是趁早跑路吧。
至于告别?别告了,告到最后她怕是得交待在这里。
她从床上翻身而下,盘算着要不要先给自己收拾个简易包袱出来。
但很快,郑南衣就犯难了。
梳妆台也不知何时被宫远徵塞满了金灿灿亮闪闪的珠钗手钏。少年一天一个,不带重样的。如今一看,才发现已经满满当当的了。
算了,还是收拾收拾衣服吧。一打开,竟比她家中还齐全。
郑南衣沮丧地坐回床上,罕见地陷入对自己的质疑中。
宫远徵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难道他真的喜欢我吗?
不可能!
小毒物一向爱捉弄人,他一定是偷偷躲在哪里,要看她出糗。她可不能上他的当了,要不然得被他嘲笑多久啊。
但是——
郑南衣不自觉抚着耳际的明珠珥珰。
她,好像真的有点不舍得他。
郑南衣没敢承认,听见宫远徵的话那一刻,她的慌张中也夹杂着一丝隐秘的欢喜。多么可笑啊,短短的一瞬,她甚至真的想到她俩红烛鸳鸯,合卺之欢。
虽然宫远徵从不肯承认他的温柔,但郑南衣知道,他是个顶好的人。少年比草原上的鹰隼勇敢,比山巅青松还孤傲,但凡是他愿意,他会把最柔软的心都给你。
宫远徵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这个人,不该是她,不该是像她这样莽撞毛躁的人。
郑南衣阖上眼,按捺下心口蔓生的一丝燥意。
也不知怎的,郑南衣这几夜都睡得不安宁,所以第二日,她醒的也早。当她意识到门口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时,她还当自己是睡懵了。
等她披了衣服发现那影子还在她门前时,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那影子很是熟悉。郑南衣跟随他走遍徵宫到医馆、角宫的路途时,就总爱看着地上拖长的影子去描绘他的身形。
所以,郑南衣一眼就认出那是宫远徵。
她拉开门时,披散着长发的少年正弯腰拨弄着绿漆木栏上的花枝。
宫远徵只着了一件贴身的青竹薄衫,站在山雾蒙蒙的光影中,显得愈发瘦削清冷。他回身时,眼里湿漉漉的,似有说不尽的委屈。
“徵公子?!”郑南衣解了自己的狐裘拢住宫远徵,“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触及少年异常冰冷的肌肤,郑南衣难得有些气恼,“衣服也不穿好,你真当我是你的贴身女使不是?”
郑南衣把人连推带赶地往他房里塞,但她错估了宫远徵的块头。少年看着清瘦,身量却高挑,一身紧实的肌肉也绝非玩笑。
她没推动人,反被宫远徵给推进了她的屋里。
郑南衣看着这个一屁股坐在她的梳妆镜前,坦然如入自家后院的人,一时犯了难。
“徵公子,这好像是我的屋子吧?”
“我知道。”
然后,郑南衣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梳妆台上又添了数不清的男子抹额和银饰。全都是宫远徵自己的东西。
“今天戴这个。”少年很是顺手地递给她一条缥色织昙花暗纹的抹额,又从她的梳妆奁里摆出几支孔雀绿式的羽翎珠钗,“你戴这个。”
郑南衣啧了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宫远徵实在太过理所自然,郑南衣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在白日发梦。
宫远徵又在搞什么玩意儿?
她指着已经占领她梳妆台半壁江山的抹额,犹疑道,“徵公子,你是要和我换寝殿吗?”
“你想搬到我的寝殿去?”宫远徵忽的凑近来,绿水般的双眸静静凝视,“还是你想和我一起?”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没有!”郑南衣退了一步,“我是想说,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过来?”
“有什么奇怪的吗?”宫远徵轻呵一声,似是在笑她大惊小怪,“夫妻间不就是要互相梳发画眉的吗?”
“虽然我们还没行礼,不能住在一起,但是我可以……”
“等等!等等!”郑南衣的手都快抖成拨浪鼓了,她伸出手制止了宫远徵的厥词。
她不就才睡了一晚吗?
怎么就夫妻了!
“我们?”郑南衣慌张地指了指宫远徵,又指了指自己,好几次组织语言,艰难问道,“什么时候成夫妻了?”
宫远徵绕有耐心地举起手,“击掌为盟,忘了吗?”
“不管你选择做夫人还是做药人,你一辈子都是我宫远徵的。”
“可我没答应!”
郑南衣觉得和宫远徵说不通,然而她刚想溜,就被宫远徵按着肩膀坐在了镜子前。
“以后,我就在你殿里梳发了。”
宫远徵的手纤细柔软,挑起长发时,总会若有若无地碰触到她的头皮,留下莫名的酥痒。
两人的位置紧密的像是在互相依偎,绵密炙热的呼吸缓缓落在郑南衣侧脸,激起一层红晕。
“正好,我也能为你梳发,提前熟悉下以后的生活。”
日光正好,被窗棂割碎的金色斑点闪烁在少年瞳孔深处,他凝视着她,正如她望着他时,说不清的渴求和期盼。
郑南衣狠狠攥着手指,迫使自己理智,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那双向来摆弄暗器、侍弄奇花异草的手却在为她梳发,郑南衣心中复杂。
说不心动是假。
但她曾经放任自己两次交出真心,但都从未被珍惜。
这回,她不想再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