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郑南衣17

下过雪后的夜很亮，郑南衣不用灯笼就能找到回医馆前院的路，就是踩着积雪实在冷得慌，她时不时跺了跺脚，又朝手里哈了口气，才回暖了点。

四周静悄悄的，若不是知道宫远徵就在医馆内，郑南衣难免有些发憷，毕竟，她还是头一遭在医馆留到这么晚。入夜后的医馆就开始全面戒严了，除了宫远徵和当夜值守的医侍，无人能随意走动。

郑南衣则是被宫远徵临时发配去后院，照料他那些奇花异草，才耽搁到现在。料想夜里还会有大雪，她索性将两盆受不得霜冻的华千金藤一并带回前院照看。几乎是刚迈入回廊，郑南衣就止了步。

血腥混着尘土，是千里奔波，远归的人。风中浮动着零星半点月桂暗香，唤醒郑南衣尘封的记忆。

此刻，算不上故人的故人就站在那里，带着一身凛冽霜色，以一柄出鞘寒刃的姿态，不低头，不退让。

仅仅只是这么一照面，郑南衣就生出了溜之大吉的想法。

高大笔直的身影压住檐角的烛光，也彻底笼罩着她。明明灭灭的光影遮不住他的锐利深邃，也遮不住他极具侵略性的打量。

“宫二公子？”自认出来人后，郑南衣心中难免沮丧。原本她还想同宫尚角攀攀旧情，换个安宁日子，可此刻一手搂一个盆的倒霉模样显然不再适合叙旧。

“郑南衣。”宫尚角的声音很低，却极为笃定。

被念到名字的人仍是怔忡的模样，宫尚角的心思却是变了又变。

知晓郑南衣会作为待选新娘入宫门时，宫尚角曾有那么一瞬间失了神。而郑老先生的随信比郑南衣本人还要早到几日，薄薄一张纸，却引得宫尚角心绪几度翻涌。

他理应是痛恨极了无锋，可昔日种种恩情，无论是对他，亦是对他母亲，他都理应偿还给郑南衣这蠢货。但宫门不做亏本的买卖。郑南衣的倒戈相助，是宫尚角和郑忠义达成的共识，也是他放她一命的前提。

郑南衣不知道最后怎么就变成了两人并肩而行，但是宫尚角没发话，她也没有先开口的理。她竭力忽略宫尚角偶尔的打量，将自己当成无知觉的人，可她到底没有上位者那般耐性，“宫二公子，可是我有什么不对劲？”

“没有。”

宫尚角的回答和他人一样利落干脆，多的一个字都没有。郑南衣也无法从他冷淡疏离的神色中揣测出半分有关于他的信息。

而她不知道的是，宫尚角确实在打量她。他曾描绘过她六年后的模样，最后又总觉得实在无法想象，便收敛了心思。

如今看来，她同那时没什么区别。一串流光溢彩的瑟瑟，一双潋滟生光的双眸，玫瑰色的菱唇总是在喋喋不休。但事实上，她的确变了，远比以往更浓烈靡丽。

宫尚角垂眸时注意到她腕间的银质镣铐，不用想，都知道是远徵弟弟的手笔。他对此没什么意见，甚至觉得这花里胡哨的监禁方式确实适合这只娇贵的翠鸟。

医馆内熟悉的一声呵斥，吓得郑南衣这腿是抬也不是，放也不是。直到听见上官浅温温柔柔的回话，郑南衣才意识到宫远徵叫的不是她。

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她也没有上赶着挨骂的癖好，抱着金藤就想往回挪。然而她差点忘了，身边还有另一座大佛。

郑南衣现在是一步也挪不得了，她干脆也跟着宫尚角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医馆里两人的对峙，在听到上官浅那句剖白后，郑南衣不由咋舌，这胆量，这时机，要不说，人家是魅阶呢，天赋与运气同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