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三,国公府。
薛姝放下写满墨色字迹的信笺,思索间,染了凤仙花颜色的鲜红指甲不经意划过其上人名,仿佛一道深刻的伤痕。
“赵策瑾……”
她喃喃道。
自遇到那日开始,薛姝便常常午夜惊醒,梦里火光冲天,将那凝聚了世间荣耀富贵的迟暮宫廷焚烧殆尽。而她作为无人问津的陪葬品,死在很平常的一天。
可醒来了,身处笼罩静室的黑暗里。
薛姝也无半分庆幸。
过往记忆开始变得斑驳破碎,流沙般自手心滑落,抓不住也带不走。她有心记下,仍旧抵抗不住命运洪流的伟力,只能忆起些许片段。
除了赵策瑾。
越想忘记,越历历在目。
好像是天意要坚定把她困在过去。
赵策瑾……
我要如何对待你,是以新的鲜活面貌靠近你,握紧你;还是继续重蹈覆辙,坐在高位,踏着尸山血海俯视你。
这份爱意,真的值得么?
薛姝叹了口气,天平两端各有利弊,实在无法抉择出个结果来。她满心怨恨,更清醒,若没有足够的权势,要如何报复那些仇人?
王族,太师,侯府,乃至姜雪宁。
平心而论,薛姝做不到眼睁睁看他们平步青云,手握大权,在前朝呼风唤雨。明明和她一样的手段肮脏,攻于心计,为何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输家?
真是不公平。
可真要放弃唾手可得的人……
她又不甘心极了。
薛姝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叹,那声很微弱,连静立侍奉的熙春都没听见。她将信纸叠好,态度珍重的放入锦盒藏好,亲手将其束之高阁,外人无法窥见的角落。
过程中一言不发。
也许不深究就是她的态度。
熙春始终没有抬头,直到薛姝收尾完成,才靠近几步适时出声,絮絮低言道:“姑娘,我们的人还没有打听到名姓中含定非二字的人。”
“即便有,也已经年过花甲。”
显然这不符合年龄。
她是薛夫人娘家那边的家生子,自然一心向着薛夫人的子嗣。在熙春看来,已故的定非世子和他们是天然的对立者,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薛定非早就死在了那场叛乱中。
作为工具,熙春很贴心。
她什么都没问,事情却做得很好。
薛姝赞扬看她一眼,哼笑道:“不是没有,只是藏起来,不想让有心人找到罢了。”
不然还怎么一鸣惊人呢?
薛姝轻轻点着桌案,示意熙春过来。
附耳几句后,熙春眼里闪过讶色,脸上刻意维持的淡漠瞬间被打破。她屏住呼吸,略显迟疑,最终在薛姝不容置疑的逼视下领命而去。
“小心点,别让父亲知道了。”
即将跨过门槛时,薛姝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令人分不清是善意提醒或者警告。熙春身形一滞,步子更快了些。
屋内只剩下薛姝一人。
她靠着椅背,指尖抚平嘴角弧度,果然,她还是不习惯时刻挂着笑容。不过有句话说得好,笑,不代表就是示弱。
不过若是能更顺利,多笑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