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明媚的辉光幽幽洒在桌台上。
裴殷在批奏章,骨节分明的手抬着毛笔,奏章的字翩若游龙,挥洒大气。
他低头,写的认真。
一个侍卫急匆匆跑进来“陛下…温太傅,他…”
“怎的了?慢慢道清。”裴殷此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依旧从容。
裴殷抬笔蘸蘸墨汁,愈再下笔。
侍卫气都不敢喘,“温太傅和雍王起兵叛乱了…”
“已经兵临城下…将皇城包围…”
毛笔蘸的墨汁顺着笔尖掉落下来,印在宣纸上,晕染开大大的黑色水墨。
在朱砂批改的折子上分外刺眼。
侍卫注意到,脸色也开始苍白。
不敢再多说。
裴殷抿唇,捏着毛笔的手颤抖,他下颚绷紧,眼神阴狠。
毛笔瞬间折为两段在手掌中。
黑色墨汁沾染在手掌,一片脏污。
侍卫噤若寒蝉“朕知道了。”
侍卫作礼跑下。
那日下棋,他早就料得到那人耐不住性子,但他只料到了沈栖。
谁知结局扑朔迷离。
本以为沈栖胃口大,原先封了他个异姓王赐封地,免贡赋,居然还不满足。
不曾想竟有反叛逼宫之心。
逼宫之人竟还有他的一份手笔。
裴殷忽的嗤笑一声,也是。
温夫晏可是当年沈栖举荐进宫的。
只是因为父皇信赖有加,他才步步高升…
教他十年的温太傅,真教人寒心。
他阖眼,眼前一阵阵发黑。
裴殷虚虚捂住胸口,可教他该怎么办才好,他这心如坠冰窟。
可又想到什么。
他站起,茫然无措的挥挥手,他这个皇帝当得名存实亡!
兵权全权被父皇交付于他!
天家人何其薄情寡义自私自利!
父皇一个如此深谙其道的人怎的会这么信一个外人?
不仅将他一生托付于他,连兵权也拱手相让于外人…
念及于此,已经没用!
火烧眉毛了,火马上就要着到他跟前。
他只想保全应央。
裴殷走出前厅,“阿央,”
等到了一会,他又环望四周。
裴殷不见她应。
心里瞬间争先恐后涌上不安,他又唤了几声,有些焦急。
没人应声。
裴殷这才确定她人不在。
他步履匆匆,差点被自己绊倒。
一瞬。
目光停留到玄关门口一片狼藉的木桌和地面上,移开目光。
眼球艰涩,他目眦欲裂。
生生的要逼得他热泪滚下。
失去应央去向的惊恐远超过被逼宫篡位的惊慌失措。
他如此偏爱应央,前朝后宫无人不知。
那侍卫进来也不曾知会一声。
只怕是二人中的一个派来的知会他一声的人。
身子发冷发麻。
手抬起覆在双目上。
难以言喻的感觉,感觉现实被撕裂。
应央定是被掳走了,是何时?
以他的警惕性已经如此?!
不妙,真真是不妙。
可他没有一兵一卒,如何救?
他很崩溃。
泪慌忙溢出眼眶,他无助的像个孩子。
废物!
他不是没有想过暗自培养自己的势力和亲信,可温夫宴是在在后宫前朝扎根太深,眼线无数。
每次都没连根拔起,一锅端了。
每次都是,无论他当初多么壮志雄心。
后来他也再不反抗了。
他是废物的事实,他也早该认清了。
自己对他温和点迎合点,忌讳他点,委屈自己点,没有关系,只要温夫晏不反叛,不逼宫,他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什么时候妨碍过他的路?
他要这样赶尽杀绝?
他可是父皇给他的钦点太傅。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几分心凉。
直到近日,他隐隐发觉到沈栖有叛乱的野心,害怕是多虑,他曾左右敲打过,没想过那人死皮白赖,毫不在意,全盘托出。
不知哪日他们二人之间气氛不再温情。
开始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心怀鬼胎。
闲暇时间下棋,裴殷捻捻白棋,缓缓摩挲。
“你最近棋艺又高涨了,我难以匹敌。”
裴殷淡淡,面色有几分苍白,有几分置气轻甩开棋子。
沈栖眼神黏在棋子上。
他垂眸,浅笑。“是么。”
“陛下,你可要精进自身,小心不测啊。”
他意有所指。
裴殷近日早有疑心,闻言,眼神瞬间凌厉,抬眸,直直看向坐在对面一袭白衣翩翩的沈栖。
“雍王殿下,此言何意?”
和他竹马相伴的人,如今这副嘴脸,他实在沉不住气。
直接戳破。
沈栖似是有被刺痛,他不言,沉默寡言。
他的沉默在裴殷看来简直振聋发聩。
裴殷冷笑,“你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看你左右也不是扭捏作态的人。”
沈栖阖眼。“相言,你是一个六感很准的人。”
裴殷闻言,伪装的温和和勉强的谈笑被瞬间撕破。
他愤怒的掀开棋盘,棋子哗啦掉一地,听了让人发麻。
棋子有几个被甩到沈栖身上。
他抿嘴。
“我也是身不由衷…我”
裴殷冷笑的面皮抽搐,“你有什么资格叫朕小字?礼仪尊卑你这些年还没吃透?”
沈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刺痛和震惊,明晃晃的,那么众矢之的。
他模样这些年没变,还是这么清冷且温润,可是他一颗心早已变的恶臭发黑。
沈栖似乎很受伤,那谁有资格唤你小字?
那个你迫不及待让人人都知的婢女吗?
沈栖嘲讽一笑。
这一笑瞬间点燃裴殷的怒火。
火点燃了一切导火索,裴殷怒火中烧,“你别在这里假惺惺!你身不由衷?!”
“是我逼你私养的精兵?!”
沈栖眸中明亮的光瞬间熄灭。
“是我逼你从我这里分揽的大权?”
“还是我逼你步步蚕食我的势力了?!”
沈栖嘴唇蠕动,呐呐几声。
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裴殷眼中凌厉的恨意和怒火要将沈栖吞噬了。
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不敢再看他,踉踉跄跄起身,逃一般的落荒而逃。
裴殷见状,就知道心里的猜疑已经水落石出。
他心知肚明,他这个皇位做不了多久了。
他气的将书房里里外外砸了个遍。
气得胸膛阵阵缩痛。
………
他们从小长大,幼时他的伴读也是他。
权利荣誉财宝就这么诱人?
可以通通将所有真挚感情相抵?!
他愤恨,却也慌张。
他在位没多久,为了巩固皇位,让温夫宴辅政。
这样一数辅政已有多年。
沈栖近些日子所有举止,将他们的几十年情谊,全都付之一炬。
比起他一直坐的不安稳的龙椅。
但是他更害怕这次叛乱伤及无关的人比如她。
应央。
心里恨的泣血。
突然一个面生的小厮走来,裴殷一怔,眯眼,他认得他,这人是沈栖最信赖的死士。
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陛下,太傅约您城上一聚。”
裴殷哂笑,双目猩红,“她也在哪儿?”他直接逼问。
死士作礼“太傅说在不在,你亲自去了便知道。”
裴殷闻言心脏又开始痛,这个鸿门宴。
是你不想去也要去。
为了应央,刀山火海他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