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宋景明没想到的是，纪天学习很好，他还有一个小妹妹，叫纪云。
好几次宋景明找纪天去约球，纪天有些含糊，他才知道纪天不常住在南苑市。
实验中学里也没有他的学籍，他打球算是很厉害的，实验中学有他的很多球友，他总会靠着交情坐在后排悄悄去听几节课。
春节在吵闹中过去，家里每天都堆满送礼的人，宋景明冷着脸穿过大堂就要回房间，却被宋父拉过去敬酒。
看着大腹便便的男人，估计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不然父亲一向不用他来敬酒，宋景明不乐意地举起酒杯，也不管酒杯高低和那些敬酒礼仪，皮笑肉不笑地客套几句就上了楼。
手机传来提示音，宋景明看也不看，拿起耳机去游戏厅。
凌晨三点，家里还闹哄哄的，宋景明乘观光电梯回房间。手机亮屏，宋景明一眼看到纪天给他发的信息。
“阿明，你在家吗”
消息来自他打游戏前。
“怎么了”
他心里没底却赶紧回过去。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他悬起的心落下又悬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对方却没有发消息过来。
他一个电话打过去。
“纪天？说话”
“我…没什么事了，本来想和你说麻烦去你家借住一晚，我今天回不去家，但是没事了，天马上就亮了，我一会儿……”
“现在在哪儿”
“……小区楼下”
宋景明抓起羽绒服就往外冲，跑到门口又去厅桌胡乱抓了一大把吃的塞在口袋。
离他家不远的长椅上，纪天坐在上面，垂着头，没有了球赛上那般坦然的模样。
“纪天！”
长椅上略显单薄的人缓缓抬头，鼻尖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怎样。
宋景明从口袋里给他拿吃的，进口的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曲奇巧克力塞了他一怀，家里人都不怎么吃零食，权当作家里的摆设。
“饿了就吃点儿”他在他身旁坐下。
纪天动动有些僵的指头，沉默地拿起一块巧克力，路灯下可以看到上面印着Amovo的字样，放进嘴里轻轻咬碎。
“你就在这里坐了一夜”
“嗯”纪天鼻音很重。
“阿明，我没有那么光鲜亮丽，我很差…”
宋景明没说话，摸了摸内侧口袋，他一向把卡放在那里。
“走，离这里不远有一家酒店”他不愿意把纪天带去家里那种乱糟糟的氛围中。
纪天跟在他身后，与第一次跟着他进球馆的宋景明截然不同。
他面无表情着，但宋景明感受到他思想上的矛盾和拉扯，所以他尽己所能地打点好他所处的环境。
在前台办理入住，宋景明犹豫了一下，改成二人床的标准间。
“去简单的洗个热水澡吧，脸都僵住了”宋景明那矿泉水倒进热水壶去烧热水。
纪天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按亮浴室的灯。
纪天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宋景明正在看上湖人队新赛季的比赛，场面热闹，他却有些看不下去。
纪天只围着浴巾，坐在另一张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宋景明才发现他脖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玉佛，那红绳栓住，精致又小巧。
“困了就睡啊”冬天五点来钟的天还是黑得不像样子，但是宋景明还是提前把床帘拉好。
“阿明，谢谢你了”纪天倚靠在床头，面色舒润了一些，却还能看出掩不住的失落。
“没事啊，下次如果有什么事儿你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回消息总不及时。”对于别人的难过，如果对方不开口，他从不主动去问。
就像曾经妈妈那样，不该他知晓的他问了也没用，甚至会徒增烦恼，不如去做点什么。
他转过身穿着衣服去把枕头靠在背后。
“我今天就只想去看看妹妹”
宋景明一顿。
“他不让。”
“我一直没觉得什么，我一个人这么久，我没少吃苦…”
“我给你看看…”纪天说着就去拿手机，相册里一共没几张照片，他打开一个视频，一个很小的小女孩儿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尿不湿，牙齿还没长齐。
“叫哥哥，你说哥～哥～”视频里传来纪天的声音，里面藏不住的笑意。
“哥…哥哥…哥！”带着口水不清晰也不标准的童声咿咿呀呀的传出来。
“哎～喜欢哥哥吗？”
即使是从小到大一个人的宋景明，看到这样温馨的视频，嘴角也控制不住地上扬。
“我脖子上的小玉佛，还是她塞给我的，她那么小懂什么啊，但是她一直攥在手里嚷着’给哥哥，给哥哥’”纪天不自觉地抚上脖颈。
宋景明收回眼神，坐回自己床上。
“我还有一个弟弟，但是不亲，不怎么说话了。”
“我爸妈离婚了，我跟我妈，弟弟跟我爸了，然后我爸和她的新妻子又有了一个小女孩儿”
“小云，她的小名，大名叫纪云。她长的很漂亮吧，大眼睛长得像我爸，我爸的孩子眼睛都大，他也就这点儿优点最突出了。”纪天讪讪地把手机收过去，留恋的眼神却透露出还想看几眼的想法。
“我没什么爱好，我就喜欢打打篮球，没事儿的时候想去看几眼这个小妹妹。”纪天说着说着苦笑了一声。
“我妈不管我，她也嫁人了，那个男人欠了一笔巨款，我和我妈都受了牵连，我的社保或许都被这件事影响到了。”
“为什么不分开，你妈和，他”宋景明生硬地开口。
“她说，是爱，她说遇到一个真正爱的人很不容易。”
“阿明，我之前要去当兵的，我自己想去，他们和我说很辛苦，我不怕辛苦，但是我可能当不了兵了，因为我现在相当于，半个黑户。”
他再次露出苦涩的笑，像夏季强度的温度湿度加持下人们被迫显现出的疲惫不堪的面容。
宋景明看着他，他坦荡地像一个信徒，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变得透明。
“我妈早就不管我了，我初中就一个人租房子，最难的时候一箱泡面吃了一个月，拿馒头就着泡面吃，不敢多吃，要计划好的，不然就会挨饿”
“家里不给钱，我自己赚钱啊，我去做游戏代打，去打黑拳，摆摊卖文玩……”
宋景明拿出手机，纪天去挡，却被他一把挥开。
点开微信转账，却被显示对方账户不可信，被禁止了。
宋景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发过宣传，不好的宣传链接，来钱会快一点……”
“诈骗吗”宋景明语气冰冷得没有温度。
“……算是吧”他并不慌乱地回应。
“你知道你这是自绝后路吗？你再怎么样不该触碰法律的底线！”
“去找你父母要钱，你还是未成年，法律明确规定他们有抚养的义务”
“没人给的，我试过了，我爸那边之前给过我一次，他说他的生活也很紧张，他有两个孩子，让我也体谅他，所以那次的钱我没要，我妈，就更不可能了，她自己都……”
“把你爸妈电话给我”宋景明一阵冲动直接起身站到纪天床前。
“阿明，别让我难堪…”他语气中透出些许惊慌与无奈。
“我只是这几天过的不太好，过一段时间，我赚了钱，就好起来了……”
“拿什么赚钱，继续诈骗吗！”宋景明控制不住地吼他。
纪天抬头看他，破碎的眼神变得凌厉，心中似乎也认定了，他留不住他。
他们有着相似的孤独，却又有着截然相反的处事风格。
宋景明从小到大就什么都不怕，他没有爱可是他有靠山，当然他也一向不觉得自己需要那些浮于表面滥俗的情感。
纪天不是啊，他吃过苦，他清楚的知道这世间的所有温情都是可以拿利益来衡量，他是悲观厌世的，甚至沉醉在这种清醒中，认为自己这样是应该的。或许他也清醒，所以他才甚至牺牲打球的时间也要去旁听自己学不明白的课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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